她骤然惊醒,大汗淋漓!
双眸睁开,眼前仍是那忽明忽暗的光影,扑哧扑哧的声音,格外幽静。
夜风中,似乎有着虫鸟的鸣叫声。
宣绫靖再无半分睡意。
难道,竟是她错了吗?
她仰着头,看着漫天繁星,想起师父曾说她命数多变,不愿为她测算生辰之事。
她余惊未定地回想了想方才的梦。
或许,她应该找到师兄,请师兄为她推算一次。
想到师兄,她忽然愣住。
被那暗中偷“她”尸身之人搅了神思,她竟是忘了师兄的踪迹。
前一世,师兄明明在暗中跟随着阿玦入都的队伍,甚至在那大阵之中,她与师兄还曾在柳树下碰到过一次……
直到后来困阵变成了杀阵,她发觉阵中进了慕亦弦,才恳求师兄将阿玦的尸身带走好好安葬,师兄才终于与她们分散。
但后来,师兄将阿玦带回北弥好好安葬之后,又回到了东渊,甚至暗中帮了她许多,就连借西殊之地练兵,都是师兄暗中帮忙。
此次在阵中竟然没有碰到师兄?
宣绫靖有些疑惑,但转而一想,又笑了笑自己。
师兄与师父都是窃取天机之人,又岂会按着她的记忆去走……
有变动,才是正常的吧。或许师兄在中途卜算一卦,又发现了什么天机,来不及与她详说,才提前离开的吧。
这一日,风和日丽,徐徐的清风似乎吹散了所有的阴霾,整个平北郡王府正门大开,焕然一新。
府里的管家带着所有的奴婢小厮们,恭恭敬敬候在府门两侧。
算算日子,今日应是平北郡王家眷到府的日子。此刻郡王虽然不在府内,但郡王早已吩咐必须好好接迎。
然而他们从清早等到傍晚,都没有看到护送的队伍达到。
管家不由有些焦急地想要唤人去宫里禀报平北郡王。
就在这时,一辆简单的马车吱吱呦呦地停在了平北郡王府门前,没有任何随行队伍,只有一马一车。
管家上前,正要怪罪那驾马之人停错了地方,就见从那马车里走出来一人。
明明站在一辆破败简陋的马车前,那整个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凛冽气度,眼波流转,冷冽威慑,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那管家脚步立即一顿,连忙跪身行礼,“参见。”
随后,便是身后一群丫鬟奴婢的附和行礼。
只听见慕亦弦淡淡回道一声“免礼”,那粗布的车帘再次被撩开,一双修长而白皙的素手,在霞光的映照下,颇有几分晶莹,紧接着,露出一张明眸皓齿面若桃花的娇俏小脸来。
只见那姑娘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身衣饰虽有些脏乱与狼狈,但却也有一种沉静而让人舒适的气度,好似静立于闲庭落花间,让人难以生出轻视。
而后,只见那姑娘面露几分惊诧与感激地轻声道:“原来是殿下,一路不知殿下身份,小女失礼了,多谢殿下护送小女回家。”
慕亦弦淡淡又说一句“无妨”,那管家才立即惊醒过来,面带喜色地询问道:“您可是云夕玦小姐?郡王吩咐奴才们恭候小姐多时了。”
宣绫靖缓缓回过头,视线扫过府门前极为刺目的“平北郡王府”五个鎏金的大字,继而落在那管家身上,淡淡点了点头。
降臣封王,对旁人而言可能是新朝的信任,是巨大的殊荣,但对丹心可鉴的云凌老将军而言,却是莫大的屈辱,尤其这郡王封号竟是“平北”。
可为了她的筹谋,云凌老将军却义无反顾,开城门,奉国玺,率群臣递上降书,那一刻,无数北弥子民唾骂他卖国贼子,她躲在暗中,却看见老将军的脊背挺得僵直却又毫无怨悔。
宣绫靖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并不是自己的这一双素手,下一刻,她却缓缓握紧。
上一世,郡王府满门牺牲,云凌老将军不惜性命,也要遮掩她的身份,这一世,她真正变成了云夕玦,再也无需遮掩,定能挽回上一世的惨烈。
而慕亦弦再听及那管家口中的名字之时,先前在竹林间出现的莫名心悸竟又一次极为细微的飞速掠过,继而消失无踪。
慕亦弦无意识的摩挲着左手手腕,眸色沉冷,幽光涟漪,捉摸不定,随后唤来桑莫,耳语几句,桑莫就先行离去。
宣绫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桑莫离去的背影,神思微沉,淡淡说道一句“殿下请”,才一同踏入了这平北郡王府。
这一座府邸,她很熟悉,但这一刻,她却必须表现的极为陌生,亦步亦趋地跟随着管家的步伐,但此刻顾及慕亦弦在此,管家也没有先行带她前往她住的院落,反而引到了花厅奉茶。
吩咐丫鬟们上茶,好好招待,而暗中却已派人前去寻回郡王。
一路马车同行是无奈之举,放眼此刻,宣绫靖却不愿与慕亦弦二人独在花厅,只好借口一路狼狈,如此招待,实在有所怠慢,先行回房梳洗一番,再前来好好感谢。
随后,便由着管家安排的小厮带着她先回了住处,而管家则留在花厅暂且招待。
回到卧房,遣走小厮,素鸢伺候宣绫靖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等到她帮着宣绫靖梳发之时,看着铜镜中云夕玦小姐的那张容颜,她张了张唇,憋了一路的疑惑和不解,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竹林阵中,她都能猜测到那二人的身份,长公主不可能会猜不到,长公主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等到宣绫靖一切梳洗完毕,素鸢终究还是咽下了心中的疑惑,没再多问。
宣绫靖站起身,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眸光微微有些怔忪,好似在回忆什么,良久之后,才说道一句:“走吧,去花厅。”
宣绫靖本以为等她再回花厅之时,会见到云凌老将军,也既是现在的她的父亲。
可却没想到,花厅中,竟仍是只有慕亦弦与管家,甚至还未等她走入花厅,便又小厮立即来报,“御林军校尉罗成罗大人来访。”
罗成?
宣绫靖烟眸如雾,弥漫起淡淡的杀意,再回眸看向花厅,心下却忽然了然了桑莫为何先行离去。
看来先前阵中她点破控心之阵,虽借说涉猎古籍,慕亦弦还是不肯放下一丁点儿疑虑。
上一世,她尚在阵中决定顶替阿玦的身份之时,就已嘱托师兄先行一步,取了罗成的性命,这一世,她直接变成了阿玦,没了顾忌,倒是让这小人逃过一劫。
罗成!
倒还真是个不速之客!
不过,对此刻的她而言,似乎……并非全然坏事。
“请罗大人花厅奉茶。”宣绫靖意味不明回了小厮,才踏步跨入花厅。
花厅内,慕亦弦沉冷淡然地坐在上位,旁的伺候的管家一时拿不定他的心思,整个花厅,格外安静。
“云夕玦,拜见殿下。”宣绫靖盈盈下拜,神色间十分沉静。
慕亦弦刚要回她,花厅外,又传来一声叩见之声,“御林军校尉罗成,拜见殿下。”
慕亦弦的眸光不由转向花厅外,才一同说道:“免礼!”
罗成进入殿内,谄笑地望着慕亦弦,目光极是敬畏和奉承,慕亦弦淡淡扫过他,便坐下兀自喝茶,根本懒得搭理分毫。
若非猜到此人根本就是慕亦弦授命而来,只怕就连宣绫靖都不会将这阿谀奉承的谄媚小人与慕亦弦联系在一起。
她只说涉猎阵法,慕亦弦就不肯放过这丁点可疑,甚至她前脚刚回,不给她丝毫反应,便直接暗命罗成来一辨她的真伪。
慕亦弦,果然还是如同上一世一样,孤寂淡漠,但却从不是善与之人。
宣绫靖暗中抿了抿唇,这一世,没有那三年朝夕,慕亦弦若是抓到她,再不会如悬崖上那般纠葛挣扎,只怕会毫不迟疑就地斩杀一泄心头之恨吧。
微微压了压心口隐隐泛起的复杂,宣绫靖这才转过身,看向罗成,不等他先行开口,便是先声夺人。
只见她眉眼间拧着几分云夕玦常有的厌烦和不耐,冷言冷语斥道:“罗大人如今平步青云,该不会还想依依不饶吧!”
既然慕亦弦想让罗成辨认她究竟是不是云夕玦,那她就方方借他之手证明自己的身份。
宣绫靖故意怒言的话,这里旁人不懂,但罗成绝对能懂!
虽说在北弥,女子未出阁前素来以轻纱遮面,但这罗成却是认识云夕玦的。
甚至,罗成当时乃是北弥的御林军副尉,时常在宫中行走,更是有幸见过北弥长公主宣绫靖的真容。
若非上一世她筹谋在前,在她还被困在阵中之时,就早已嘱托师兄不着痕迹地除掉了此人,还真被慕亦弦这一招攻个措手不及。
只可惜,如今的她,完完全全是云夕玦的这张容颜,罗成认识的云夕玦的容颜。
不过话说回来,若她仍是自己的那张容颜,罗成也不会还有这条小命。
好在她当时救回素鸢后,从未让素鸢留在宫中,罗成并未在她身边见过素鸢。而在北弥,认识素鸢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慕亦弦此番注定无获,甚至还亲手送来一人,真真切切坐实了她的身份。
宣绫靖暗勾唇角,划开一抹微浅的弧度。
或许,她还应该感谢慕亦弦的一番布置不是?
宣绫靖话音刚落,罗成立时尴尬至极的地讪讪赔笑。
但他那一双贼眉鼠眼的眼睛却趁人不注意地飞速打量了整个花厅,甚至,还稍稍停留在她身后素鸢的脸上一会。
不动声色地将罗成这番小动作收在眼底,宣绫靖更是肯定了他此行来意,定与慕亦弦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