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并不经常出入这类场所,但是久在京都,耳濡目染,也是多少知道一些风月场所的道道,随手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金瓜子,抛给了迎宾的姑娘。
“安排个小院,上一桌上等的菜肴,你们这儿有什么好菜烦请送来!”
接下风清扬给的金瓜子,早已习惯了豪客打赏的姑娘,脸上笑意吟吟,心中暗暗嘲讽,穷书生就是穷书生,来往这里的客商,那个不是十两八两的打赏,虽然是金子,但这瓜子大小的散碎金子,能换几两银子?
不过,一想起刚才流云城里校尉老爷家里的公子打赏的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现在还在怀里暖着自己的心,也就瞬间释然了。
将风清扬和玖零二人领到后楼的一个院子,轻施一礼,迎宾姑娘转身离去给二人安排酒菜。
轻掩房门,手中抛着风清扬送的金瓜子,心里想着口袋里已经捂热的百两银票,姑娘低头暗乐,不料就这一瞬间走神的功夫,迎面撞来一个人。
硬生生将自己撞了一个趔趄!
慌忙稳住身形的姑娘,灿若桃花的脸上浮起一丝怒意,柳眉一挑,杏眼一蹬,正准备发飙,抬眼看到来人之后,不禁脖子一凉,慌忙低头施礼。
“大妈妈恕罪,翠儿这里给您施礼了!”
来人正是调教出了眠月楼头牌姑娘小狐仙的鸨母,桑氏。
低低一声冷哼,桑鸨母抬手,正欲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耳光,让她长长记性,也顺带给自己立威。
猛然间,眼角余光瞥见,刚才这个丫头抛到空中,被自己撞趔趄之后,没来得及捡起来的一个金瓜子,桑鸨母自京城而来,专门调教眠月楼里的顶尖姑娘,眼力和翠儿这种迎宾丫头相比,自然云泥之别。
放下刚抬起的手,桑鸨母刚才还冷若冰霜的脸,挤出一丝笑意,拿手指了指地上的金瓜子,问道:“翠儿,你的?”
翠儿眼见桑鸨母抬起手,心里叫苦不迭,又看着桑鸨母脸上阴云转晴忙应声附和道:“回大妈妈,刚才翠儿迎两个年轻公子进楼时,一个青衫的书生赏我的,大妈妈,您要是喜欢,翠儿送给您,一点碎金,略表翠儿对您的敬意。”
桑鸨母点了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瓜子,细细打量一番,笑上心头:“两位贵客安排在哪了?”
“大妈妈,在乙字院,红袖。”
听完翠儿的话,桑鸨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红袖院,轻敲了两下,推门而入。
脸上如春风初拂,眼中满是柔和,一只脚刚踏进门里,就掏出了胸口别着的手帕,朝着风清扬和玖零挥舞道:“我说今儿早起,窗口树上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有贵客登楼,哎哟,慢待了慢待了!两位爷可千万别见怪啊!”
跟在桑鸨母身后的翠儿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满脑子疑惑,不就一个书生和一个乡巴佬吗?一点碎金子,桑妈妈作为头牌姑娘的鸨母,怎么可能会放在眼里呢?
风清扬听到身后的推门声,纹丝未动,反倒是玖零,刚才虽然一直故作镇定,但是内心早就绷着了
,急忙站起身,手放在了腰间的柴刀上。
桑鸨母眼力岂止一个毒辣能形容,这青衫书生和白衣少年一静一动,高下立判。
风清扬抬手拍了拍身旁站起的玖零,示意他坐下,抬起眼皮,轻声问道:“有什么好酒,先上来,我和我兄弟相逢恨晚,正要痛饮几杯。赏,少不了的!”
翠儿是流云城本地的丫头,桑鸨母可不是。
刚才瞥见翠儿掉在地上的金瓜子,一眼就认出了这玩意儿的来头,这可是京都宫里那位万岁爷,赏给王公大臣和后院娘娘的玩物,别看只是碎金,但是这玩意儿代表着深得恩宠,这种真龙天子的心腹,远不是远在边疆流云城的眠月楼开罪的起的!
一扭腰,桑鸨母端起桌上的茶壶,先给风清扬倒上一杯,然后给玖零又倒上一杯茶,手帕轻轻在玖零脸上擦过,转头瞪了一眼还在门口呆立的翠儿,轻喝道:“笨丫头,还不快给二位爷上酒,上京里新来的那批桃花醉,通知后厨,其他房里的先别忙,马上给二位爷上最好的下酒菜。”
言罢,桑鸨母走到桌子后的柜子,轻轻打开柜门,从里面端出一盘水果,和一碟点心,放在风清扬和玖零的面前。
“二位爷,喝点茶,吃口点心,好酒好菜马上就来,我给二位爷去安排舞曲助助酒兴!”
说完转身弯腰,带上了房门。
桑鸨母走出红袖院,吩咐一声身侧跟着的丫鬟,让她在这盯着,好生伺候院子里的两位。
自己直奔后院。
后院里,刚刚跟后厨和跑堂小厮交代完的翠儿,正一脸疑惑,眼瞅着桑鸨母奔后院,直接进了后院二楼,二楼那位是谁,翠儿心里太明白了!
一支云狐舞,名满京都。
惹得无数富商豪客,甚至传说还有一位天潢贵胄要为其赎身。
可惜,那位眼皮子都不曾抬过,一律回绝。
这才惹得京都楼里背后的大老爷不满,将其送到了这边疆处的流云城。
那青衫书生衣着看起来很普通啊,翠儿想不明白,为什么桑鸨母会这么上心。
她的确想不明白。
一来到底年轻。
二来打小没出过流云城的她,那里会知道那位青衫书生随手赏她的金瓜子,在她看来还不及十两银子的碎金子,在明眼人眼里,那可是千万两黄金都买不来的莫大殊荣。
等到桑鸨母出去后,风清扬端起茶杯,浅尝即止,随即将玖零的茶杯往玖零手旁送了送,道:“玖零兄弟,这茶可是正宗的雨前龙井,相传这茶刚长成到时候,就得让十六岁的姑娘,在凌晨,趁着露水刚凝,用嘴唇一片一片衔下来的,很不错的,你品品。”
风清扬这么跟自己客气,玖零也识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只觉得回口有一股清甜,暗道一声好茶。
但是,比起眼前的茶,刚才进来的那个老鸨的一句话,反而更吸引玖零的注意。
“请教风兄,刚才听闻那老鸨说给上京里来的好酒,是叫桃花醉来着吧?”
风清扬手里握着的茶杯,猛地晃了一下,茶杯里极其名贵的雨前龙井茶水,洒了一半在桌上。
自从相遇到现在,哪怕是玖零柴刀架在风清扬的脖子上,脸上都不变颜色的风清扬,此刻眼中多了一丝雾意,脸上掩饰不住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