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子,看见了李程的脸,还没等我开口,他便急急地说:“这天快下雨了,您站在这干吗?”
“出来吹吹风。”
“何总您哭了?”明明是疑问句,但是听起来却是陈述句,由此可知我哭得很明显。
我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呢,天便开始下雨了,雨滴悉数,但是雨点却很大,李程拉着我避雨,没想到拉到了我旁边的一处酒店里。
跟随迟凌涛工作这么久的李程,才智双全,事无巨细,我浑身上下没有口袋亦没有拿包,聪明如他,肯定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虽然他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哭,但是他可以肯定我受了委屈,而他拉我来的这个酒店,正是迟凌涛在跟客户谈工作的地方。
我正小声地问李政:“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又不想见他。”
可是话刚说完,迟凌涛便从楼上下来,他走向门口的我:“静静?”
我的目光有些闪躲,没有正看他,但他却走得越来越近了:“你哭过?”
“我没事,我该走了。”
“天阴成这样,你去哪啊,跟我上来。”我没有要跟他上去的意思,但是迟凌涛看起来却很执意,酒店门口人来人往,我知道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只得跟他上楼。
上楼后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跟我说,只是给我倒了杯热水,然后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将双腿轻轻交叠,漠然中还带着一点随意。
他一直在注视着我,可我并不想看他,就连水杯都快被我盯出了一个洞来。
“你们吵架了?”迟凌涛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我微微怔了一下,我以为他会问我你怎么了,但没想到他直接猜到了原因。
于是我也不好再卖什么关子,只是说了句:“你怎么知道?”
“淡妆最近一切都好,让你难过到什么都不带跑出来的肯定不是公司上的事,那就有可能是你跟那位吵架了。”
秋日的阳光清透温煦,有一些斜斜地照在桌子上,我的目光从水杯移到桌子上再移到迟凌涛的脸上,发现我们两个人之间再也不是什么剑拔弩张的姿态了。
今日的迟凌涛穿了一件浅色休闲服,头发留长被他悉心打理,我对上他的眼神跟他承认了我和陈宴川吵架的事情。
“我有时候觉得我的感情道路还蛮坎坷的,你当初那样伤害我,如今陈宴川又跟前任纠缠不清。”
“陈宴川?”
“是,LAN的总经理,我们要离婚了,替我保密吧。”迟凌涛一脸震惊的样子,神色里还有一些担忧,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你爱上他了?”
“是。”气氛好像瞬间有点尴尬,迟凌涛不再说话,我喝完了他递给我的那杯水,将水杯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凌涛才又缓缓地开口,“静静,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我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当年误会了你。”迟凌涛接下来的讲话或许会包含有关我们所有的前因后果,那些我以为无可追忆的曾经。
我静静地坐在原地,只等着他开口跟我说。
“那一阵你总是在忙,我约了你好几次你都以工作的借口回绝,我实在太想你于是去你的公司找你,没想到在公司门口碰到了齐晓菲,她很惊讶在你的公司看到我。”
“你认识齐晓菲?”
“对,工作上有往来。”我跟齐晓菲打小就认识,算是一对冤家,除却她鬼点子特别多以外,她还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她心眼不坏,所以一直以来虽然不是太熟稔,但是也都有所联系,我不知道迟凌涛为什么突然提到了她。
“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我着急找你,所以便没有答应。你还记得那天吗?你冲我发了很大的火。”
我对迟凌涛发火的次数不多,要说他碰见齐晓菲的那天我隐隐约约地有些印象,当时齐晓菲来帮他哥找我谈合作,我没有意向,她便拿我们许多年的交情来说服我。本来就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心烦气乱的我,被齐晓菲搞得心里更不爽了,好像我不帮她哥就多么十恶不赦一样。
最后我只能勉勉强强地答应她我会仔细考虑。
“你有什么好考虑的嘛,你现在就定下来。”
“晓菲,这么大事情你得容我考虑考虑啊。”
“何静,你就是仗着现在淡妆越来越好了,所以瞧不上我们了,你跟他们都一样!”
“哎。”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学会跟所有人都圆滑相处的那一套,所以跟齐晓菲讲话的时候可能过硬了些,她夺门而去,我心里想着等哪天公司不忙了去跟她道个歉服个软。
齐晓菲出去后我召集经理级别以上的人开了个紧急会议,没想到他们刚到办公室没多久,迟凌涛便推门进来了,他没有任何要来的讯息,甚至连秘书的通报都没有。
“静静?”迟凌涛冲着办公室里面喊了一声,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面面相觑。我当时心里的火便噌噌地钻了上来,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却也只能友好地问候了一句:“顾总,您怎么来了?”
“想跟你确定一下接下来的那个合作项目。”我知道他是瞎诌的,但当时的情况也只能顺着答应。
会开完后我到外面的休息室找迟凌涛,门刚关上,他便走过来抱住了我:“静静,想你了。”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指头:“迟凌涛你来我公司做什么?”
“我约你你又不答应,只好亲自来看你喽。”
“公司这么多人呢,你直接叫我静静,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呗,我们公开吧。”迟凌涛一边说着一边又要抱我。
我压了满肚子的火终于发泄了出来:“迟凌涛你烦不烦啊,公司这么多事让我千头万绪,你能不能别来给我添堵了?”
“静静你怎么了?”
“我说你很烦!”当时的自己已经完全情绪化,说出的话也不再经由大脑控制,更没有考虑过后果。
“你每天都是工作工作工作,你可不可以给我们的感情一点时间?”
“那你也不用这么幼稚,谈个恋爱还要每天黏在一起吗?”
“何静,你爱我吗?”
“幼稚。”我丢给迟凌涛两个字,便夺门而去,当时的我不明白,我和迟凌涛身上肩负的都是一整个公司,他怎么还有时间来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离开的我并没有看见我身后的迟凌涛是多么受伤的表情,如果当时的我没有把火发在迟凌涛的身上,而是转过身去给他一个拥抱,或许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愧疚地跟迟凌涛说:“对不起啊,我当时不应该把火发在你身上的,其实我也挺想你的,可是公司的事情真的搞得我压力太大了。”
对面的迟凌涛很无奈地笑笑:“我当时当真了。”
“嗯?”
“过了几天,齐晓菲找我,我本来不想见,但是她说是有关你的事情,你知道吗,她给了我一段录音。”迟凌涛讲的真是越来越玄乎了,如果不是事关自己的事情,这听起来到还挺像一个吸引人的悬疑剧。
我屏气凝神,期待着这部剧最后的结局。
“录音是你跟她的对话,周围很嘈杂,像是在某个聚会上,又像是酒吧,你对她说你跟我在一起根本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自己的公司。”
迟凌涛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袋“轰隆”一下,刚开始还对迟凌涛所说的录音感到疑惑,但是当他提到录音的内容的时候我恍然大悟。
我跟齐晓菲确实有一段这样的对话,但是我没想到她会把我说的话悉数录下来并且拿给迟凌涛。
齐晓菲是为数不多知道我和迟凌涛在一起的人,那天她叫我去轰趴馆一起玩,在阳台上我们一起喝酒,不知怎么的,我们便聊到了我和迟凌涛。
齐晓菲说有很多人都在觊觎迟凌涛,让我小心点,不能总把迟凌涛把外推了。
“谁敢觊觎我何静的男人?”
“景和集团的大小姐不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吗?我还听说她到处说你是为了公司利益跟迟凌涛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
“她怎么知道我和迟凌涛在一起的事?”
“可能是迟凌涛说的?”
我努努嘴,心里有气,但表面上却故意装作云淡风清的样子,“我就是为了公司利益跟迟凌涛在一起的,跟她有什么关系,真是多管闲事指手画脚。”
大概就是这句被齐晓菲截了去然后给迟凌涛听,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话,听起来还挺像真的,可是我不知道齐晓菲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就因为我没有帮他的哥哥?或许她自己也倾心于迟凌涛。
时间过了这么久,如果我再找齐晓菲对质,好像也没有了任何意义,但这件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那个平时在你身边的人,有可能是最后害你最深的那一个。
齐晓菲,时?……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为了这个连我都搞不懂的世界。
我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几年之后的今天我再一次问迟凌涛:“你当时信了?”
“我当然不想相信,可是那段时间你对我的态度实在令我心寒,那样的你实在和爱我联系不起来。”
“可是你可以问我啊。”
“我问了啊,你总是搪塞我,你还说我疑神疑鬼,总之,是你的一举一动让我对那句话信以为真。”迟凌涛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
“所以你就跟赵玟曼演了一出戏故意给我看?”
“我想看看你到底在不在乎。”
我的脸瞥向一边,对这样幼稚冲动的迟凌涛感到无可奈何:“我当然在乎啊。”
“静静,现在看到你这么爱陈宴川,我真的是嫉妒得发狂。”
我垂垂眼眸,终于向迟凌涛说出了这句一直藏在心底的话:“可我当年也真心地爱过你,很爱很爱。”
迟凌涛适时地总结道:“可我们当年太年轻了,面对爱情的时候只剩了兵荒马乱。”
“如果我们晚一点,等我们足够成熟之后再相遇,就不会分开了吗?”
“不会。”迟凌涛说得斩钉截铁,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是一件没有办法做出假设的事情,我只知道时至今日,我和陈宴川也走到了要分开的地步。
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充满着遗憾和后悔,这样才会显得珍惜这个举动格外稀少而珍贵。
迟凌涛接着问我:“你说陈宴川跟前任是怎么回事?”
“陈宴川的前任是LAN的公关经理,江疏。”
“是她?”果然,提到江疏的名字无人不知,一个女人身上的光芒已经完全能用夺目来形容,那她跟陈宴川复合当然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凌涛,如果是你选,你会选谁?”
他挑挑眉毛:“我当然选你。”
“当初是江疏陷害淡妆,但是陈宴川却一直护着她,我实在忍无可忍,所以跑了出来。”
“没有什么误会?”
我摇摇头:“他的行为都那么明显了,能有什么误会?”
“静静,我希望你之后的感情不要像我们之前的那段一样,因为意气用事,因为胡乱猜测而错过了彼此,一段感情就要有一段的成长。”迟凌涛很平静地讲出这些话,我看着他竟有些出神。
也许就像他说的,一段感情总要走过挣扎、矛盾、猜忌,最终才能走向信任、宽容、扶持,可是多少人都败在了中间的环节上了。
“我不知道……”我很没底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将脸埋在了腿上展开的手掌上,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我以为是迟凌涛的助理来找他,或者是酒店的服务人员,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陈宴川。
屋子不小,但是因为突然站了两个高大的男人显得有些狭小,重点是两个男人的气场都很足,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陈宴川面无表情,猜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只知道他站得笔直亦如雕塑。
“跟我回去。”陈宴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命令的口吻,一连他的眉目看起来都有些凌厉。
“回哪?”
“家。”
“不想回,我今天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这句话我抬起头去看陈宴川的脸,发现他的脸已经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