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给许默涵镀上了一层好看的柔光,暖暖的,背光而立,宛如皇城翩翩时来的勇士。
“手又好了是不是?”叶子柔笑骂。
手当然是好了。
自上次在许默涵那里做过大骨后,这家伙经常把她拽过去,今儿个说是嘴馋了,明儿个说是手疼了,弄得叶子柔是惊疑难立。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门口,微扬着下巴,浅浅的刚刮过的胡须像黑色的绒球,“汤面,你说你把我的嘴养刁了,以后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以后你每月给我开一万块钱,我每个星期给你做两次好吃的。”
他煞有其事地摇摇头,“不行,这样太不划算了。”
叶子柔把汤从厨房端出来,“我这已经已经很体谅你了。那你说,怎么着更划算?”
“我把你娶回来,或者,你嫁给我,不就好了?”
叶子柔不语。
后面的话陆续被打岔了过去。
许默涵虽口头上说着这些,但是却没有再做过一些其他肢体上的触碰。
那天,他说:“我等着你,亲口告诉我,你要和我在一起。”
言犹在耳。
“我早就在下面等着了,只是方才,人家小情侣之间闹腾,你还在一边看,是有多不害臊?”许默涵打断她。
“有吗?”叶子柔狡辩,显然她不想承认自己方才心内是有过一丝憧憬的。
只是憧憬来得有些快。
“还吵嘴!”
“你找我干什么?我们又不顺路?”叶子柔打断他。
“当然是找你吃饭。”
叶子柔恍惚不及,已经被拉上了车。
车子渐渐驶远,看样子是要往市区外面去。
“我们去哪?”
“尾山。”
叶子柔蹙眉。尾山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只是头一次和尾山的相遇,最后竟然闹成了一个尴尬的笑话。
没等到身边的人回应,许默涵转身瞧了瞧,“怎么不说话了?”
叶子柔摇摇头,“没什么。”
高架上的车子很少,稀稀疏疏。晚霞的最后一丝残力,把整幅光影打磨成了公路电影的经典画面。
到达尾山的时候,暮色低垂。
二人坐定,四周间次坐着男女甚至是男男情侣。
叶子柔只是瞥了一眼,就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
许默涵敲了敲她的手背,“看得这么出神,不至于吧?”
“不反对,但还是觉得奇怪。”
许默涵忽地凑近了来,就着她的面,微不可闻地议论着,“你猜那两个人哪一个好看点?我觉得是穿红色T恤的那个。”
叶子柔努努嘴,“我倒觉得白色衬衫那个更好看。”
“其实都挺帅的,可惜了。”
叶子柔侧目,“有什么好可惜的?世间情爱,哪有什么个体之分?你要是觉得可惜,拼个桌呗,正好我一个人,乐得自在。”
“我可不敢,某人若是生气了,怎么办?”
“还怕什么生气?总不能坏了你的姻缘大事吧!”
许默涵盯着她,扑哧一声笑了。
叶子柔离开校园之后,衣着变得不再学生气了。元辰虽然没有统一要求职业装,但公司里大多穿得比较讲究。
女生们或多或少也都有些类似比美的嫌疑,叶子柔不屑如此,可是有些必要的功课是少不了的。
比如买衣服,比如化妆。
她从前的衣服很简单,一打眼就是十足的学生气。工作了,总要在形象上做出一些改变,毕竟很多时候第一印象也是很重要的。
至于化妆,更是重中之重的功课。
还好身边有小芸和黑天鹅在,总算不至于不能见人。叶子柔实习之前就特地学习过一阵,里面门道还挺深。
她的要求不高,基本的会了就行,一来二去的也就慢慢摸上门道了。
就是这瓶瓶罐罐、盒盒笔笔的化妆品挺费钱。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连身裙,不规则的荷叶边衬到膝盖处,露出笔直修长的大腿。
秀发随披在肩,脖子上坠了一根细细的链子——小芸送的,倒也不值钱。戴上去,却显得很不一样。
叶子柔有些异样,冲着对面的人道:“你别看了。”
那人不理,发笑。
叶子柔伸手要去打他,“不许再看了。”
手被许默涵轻轻握住,“行行行,不看了。”末了,又唉声叹气地补充道,“有花不给看,真是抠门。”
叶子柔低头不语,心中却遍生繁花。
饭后,正是星辰遍布之时。
出了门,抬头就可以看见夜色如黛,美得让人窒息。
今晚还得回去,两人并没有饮酒。
开着车,又往上驶了会,终是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
斑斓隐约的疏星,洒满了整个银河。
边上立着几盏古老的灯,隐隐错错,依稀照出分合相间的丽影。
叶子柔指了指天空,已经很少见得了这么美丽的夜色了,“你说,哪一个才是牛郎星和织女星?”
许默涵看了看,认真地点了点,“这个,那个?我看都不像。”
叶子柔笑了,“也不知道,牛郎织女每年见面的时候还会不会有从前的那般依恋不舍。”
许默涵捏了捏下巴,“我看够呛!你想一想,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牛郎织女早就成了老头子老太婆了。就算他们还年轻,恐怕孩子也不止一两个,牛郎肩挑的篮子肯定装不下了。
“再说了,现在的孩子多淘气啊,一个两个都够烦的了,织女哪里还有时间操心自己的爱情?一年就见一次,估计也得跟着牛郎训孩子。”
叶子柔来了兴趣,“训什么?”
他歪头想了想,咳了咳,变换着声音道:“‘大牛郎,你怎么回事,怎么这回功课只得了八十分,是不是都用来骗小姑娘了?’
“‘二牛郎,你怎么身上脏兮兮的,是不是又跟邻村的狗子打架了?知道今天要上来见我,也不晓得换上一件衣服,讨打?’……
“‘十八牛郎,你今年怎么晒得这样黑?去年我还可以借着天上的星星看见你,今年我只能看到你的眼白和你的牙齿啦。’也许,就是训这些吧!”
叶子柔早已经乐不可支,弯着腰,笑得肚子疼。
“许……许默涵,我……我怎么不知道,你……你还有这么搞笑的一面啊?想象力真……真是太厉害了。”
许默涵伸手扶了扶她,生怕她随时晕厥过去。
“就这点?小儿科。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以后我天天让你这样笑。”
“那可不行,天天如此,迟早得出问题。”叶子柔渐渐止了笑,腮帮子略略酸痛。
许默涵把她扶好,笑问:“出什么问题?”
“出……”
此夜星光,仿若柔软绣缎,轻轻地扫过人脸上,羽毛般的、轻柔细挑的。
两人对视,眼睛里彼此闪烁着光亮。
许默涵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叶子柔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力量。坚硬的,顽强的,连绵不断的。
他的面庞柔和极了,像一头星空下奔跑的邛健有力的狮子。此刻,狮子停下来,看着信仰似的看着她。
叶子柔上前一步,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后脑勺,松松垮垮地勾住了。
一双粉唇吻了上去。
须臾之间,不过片刻,游龙戏凤,柔软精巧地探了进去,略带大胆似又怯怯的姿态,触碰到温热的湿滑洞中的小蛇。
小蛇惊醒,一扭身子,空空如也。
叶子柔重新站回来,镇定自若地看着远处好似伸手就可触碰的星星。
黑暗中,许默涵右手轻轻碰了碰唇,仿佛在觉知,一切会不会是假象?
喜悦。
心脏都会发光。
眨着眼,像远处的星辰。
“你知道辣椒秧或者葡萄架吗?”叶子柔问。
“怎么不知道?我又不是那种五谷不分的人,好歹我也在农村待过一段时间。”
叶子柔仰头看着星星,笑道:“牛郎织女每年会说悄悄话的,你知道么?”
许默涵大惊,“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随意讪笑,“你知道?”
她摇摇头。
“不过听老一辈的人说,七夕那天,躲在葡萄架下或者是辣椒秧下就可以听见他们的说话,有运气的话还可以看见呢。”
许默涵故意撇撇嘴,“怎么听着倒像是灵异故事呢?”又道,“那都听见了什么?”
叶子柔叹息一声,“可惜啊!他们说听见的人耳朵会聋,看见的人眼睛会瞎,所以谁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许默涵简直要顶礼膜拜,“这下从灵异故事变成笑话了,就这瞎话你也信?”
“我当然不信,不就是说给你听听嘛。”
许默涵站直了身子,拍拍手道:“得了,这就是在告诉你们,别折腾。趁早回家洗洗睡吧,明天继续上学。”
叶子柔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二人上了车,趁着星光伴着灯影,往市区赶。
叶子柔觉得方才被许默涵看轻了,非得让许默涵说出一个好玩的事让她嘲笑一番。
“你真的要听?”
“当然!”
“听完之后,我在你心里高大威猛的形象会瞬间崩塌的。”
“少臭美了,你在我心里压根就没形象。”
许默涵叹了口气,“哎,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呀!”
叶子柔催道:“快说,别想着扯开话题。”
许默涵清了清嗓子,“我小时候吧,一直不敢随便玩听诊器。别的小朋友去诊室都会可着机会玩听诊器,听心脏啥的,我就不敢。”
叶子柔疑道:“为什么?听诊器有啥不敢的?”
“因为我小时候总认为,放在胸口听心脏的时候,敲两下那个金属头,心脏就会掉了。所以不敢玩,生怕被人碰到。这一碰,心脏还不得砰的一声掉下来。”
小故事已经结束了,叶子柔没有反应。
“怎么,不好笑啊?”
“不是。”
“这还不能让你嘲笑?我可是隐藏在心里好多年呢!”
叶子柔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个迟到的嘲笑——却更像是心窝里漫延出来的暖意。
她戳了戳他的脸,“傻不傻啊你?”
星辰在前方引路,月色于后方护航。
夜色深凝,几许光悠然而上。
叶子柔想,你一点也不傻。此刻,她突然明白许默涵说的那句“汤面,我发现我更喜欢你了”。
是啊,她更喜欢他了,怎么办?
远处的灯火璀璨,和着笑声,向市区驶去。
窗户半开着,风中是不是传来好听的歌声?
开心的时候,万物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