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我没事的。”云真又催了他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我走了啊，明晚见！”
楚玉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放心，眼底隐有忧色。
云真想了想，又走回到他面前，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走吧！”
楚玉脸颊上随即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也低头，吻了她的额头一下，“好，记得早些回去休息，过年就不要忙得太晚。”
“知道了。”云真抿着唇回道，转身拢紧了斗篷，一路小跑到差点就要关上的内城门前。
一穿过城门，耳后一片寂静，面前却是热闹繁华。
她望着眼前的灯火阑珊，人声鼎沸之中，眼泪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滑落，每走一步，心里就觉得痛得喘不上气来。
最后忍不住蹲在城根墙角，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既然会有这样的结局，又为什么要让她和楚玉遇上？
索性从未相识过，索性她那夜跪死在锦亲王府门口！
她刚一过去，内城门便死死关上了。
楚玉看着两扇黑漆漆的铁门，心里也不知道为何，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然而很快，却又摇了摇头，暗骂着是自己多心了。
他转身，快步走回到自家门前，楚衡也正好回来了，大约喝得不少，脸颊泛红。
“去哪里喝了？”楚玉望了他一眼，低声问道。
“周将军在华夜楼请酒。”楚衡伸手搓了下自己的脸，笑着回道，“最后一次了，十五过后，大约马上又要走。”
“好像你昨夜才回来的似的，真有些舍不得。”楚玉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跟他一起走进大门，“还有，明晚真儿会过来，你一定要推辞掉所有酒席。”
“真儿？”楚衡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哥可想好了？”
楚玉又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自然是想好了，她方才来找我，我本想明晚跟她一起出去看灯会，然而她的手臂还伤着，那便不去了，但哪有小丫头不喜欢热闹不喜欢灯会的？”
楚衡顿了下，若有所思回道，“所以呢？”
“你明日白日里若是闲着，就帮我去干件事，帮个忙。”楚玉说着，凑到他耳边轻声嘱咐了两句。
·
第二晚，夜。
皎洁惨白的圆月，将光辉静静撒在庭院里。
楚玉望着家仆，来来回回地将楚衡买的琉璃灯盏都挂在了庭院长廊里，几百盏，只要是长街上挂着的，他都嘱托楚衡买了回来，几乎没有一盏重样。
想必云真看到了，一定喜欢，每隔一段距离，他都会再挂上一个面具，有昆仑奴的，有雷公的，有花仙娘娘的，各式各样，几十种。
“大哥还不去宫里吗？”楚如烟听到动静，走到廊下，抬头望着五彩斑斓的面具，忍不住笑道，“再晚皇上可要怪罪了。”
“喜欢吗？”楚玉望着她拿着兰陵王面具，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低声问道。
“自然是喜欢，不过我倒更想自己去街上看看。”楚如烟说着，松开了面具，任它在微风里微微晃着，“这又不是替我准备的。”
说完，又扭头朝楚玉道，“一更天的时候，宫里会有大傩之仪，然后就要开皇塔了，大哥不准我去看灯会，总能带着我去看看大傩之仪吧？”
“街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家，没有我跟二哥陪着，去看什么灯会？”
楚玉说着，示意九斤给自己一根绳子，亲自绑了个黑脸面具，垂在廊下，“那待会就跟我一起去宫里吧。”
“好吧。”楚如烟有些不开心地撅着嘴回道，“什么时候出去？”
“看情况吧，等大傩之仪要结束时再进宫。”
“为何？我等了许久，灯会也不不准我去看，大傩之仪也不准我去看，早知我就先跟二哥进宫里去了！”楚如烟跺着脚回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楚玉抬眼看向她，见她真要穿着斗篷离开，想了想，随即朝她走了过去，“不要任性，这次不比往常，我不让你出去，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楚如烟以为他是在哄自己，没好气地瞪着他回道。
“我得到消息说，今晚三更天，赫连锦可能会有动作，我本不想进宫，但是真儿和阿衡还在宫里，皇上也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我一定要进宫去，你暂且忍过今晚，不要出去。”
楚如烟听他这样说，顿时呆住了，“大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自然有得到消息的办法。”楚玉朝她撇了下嘴角，“听话，大哥一时顾不了那么多人，我会让九斤留在府里陪你。”
楚如烟咬着下唇，紧皱着眉眼不吱声了。
楚玉正伸手替她解下斗篷，九斤忽然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拎了个鼓鼓的锦囊，递到楚玉面前，笑道，“爷，是云真叫人送过来的，说叫你立刻进宫去，陪她一起看大傩之仪。”
“她不在御膳房忙着，去看什么仪式？”
楚玉有些诧异地接过锦囊，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放着的，是以前他送给云真的一瓶药，上面刻着一个独特颜色的“楚”字。
一看，就能认出是他的物件。
“说是以前从没看过，所以好奇呢！”九斤继续笑道，“爷就陪她去看看呗？”
楚玉又打开瓶盖，往瓶子里头看了一眼，倒出颗药丸来闻了下，确实是他们楚家独有的风寒药，是他在皇家别院时送给云真的那瓶。
今晚这么危险，谁知道赫连锦会不会提前动手？
且跳仪式的，全部都带着面具，非常危险，云真一个人在那，他怎么能放心？
“知道了，我立刻进宫去！”他沉下脸来想了想，随即低声回道，“有没有说在哪里等我？”
“说是就在青龙门那里等着，因为仪式在青龙门待的时间最久。”
“你留在家里，好生保护着三小姐。”
·
云真准备完了晚膳，正要准备夜宵点心，还在揉着面团，门口忽然有个不认识的小宫人，给她递了张叠着的书信。
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奇怪地接了过去。
“是楚相叫奴婢送来的。”小宫人把信交到她手里之后，随即一溜烟跑开了。
云真看了眼她的背影，奇怪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个时候送信来？”
一边展开，认认真真看了起来，信上大致是这样写的，说她从没见过南晋皇室的大傩之仪，若是现在有空，邀她去青龙门一起看，他已经在那等着了。
云真扭头看了眼忙碌着的宫人，本来她手臂受了伤，今晚的夜宵，负责两个点心就好，她原是要做莲蓉蛋黄酥，还有个凤髓汤。
凤髓汤其它御厨会做，莲蓉蛋黄酥的秘制馅料，她也都已经调好了，就差个面皮。
她想，在皇塔开放之前，也就这么一个机会，能再看见楚玉。
现在时辰不算早了，大傩之仪说不定已经开始，她这里到青龙门，至少要一刻钟的脚程。
当下也没多想，跟其他御厨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便去后头房间换了衣服，匆匆往青龙门跑去。
还没跑到附近，就已经听见传来摇铃奏乐的声响。
其实这大傩之仪，不过就是个形式上的驱鬼仪式，举行这个，就是要保南晋平安的意思，大约要进行一个时辰的时间。
绕着皇宫外圈慢慢走上一圈，一边走，那些大仙一边跳着唱着，最终在青龙门停下，凤允恭和太后两人给天地上几柱香，领着众臣拜上几拜。
她觉得这个仪式倒是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深宫里平时冷冷清清的，图个热闹而已。
然而是因为楚玉叫她去，所以无论干什么，她都觉得弥足珍贵，没意思的事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刻意从小路走，没有跟着那些看热闹的宫人，想要早众人一步先赶到青龙门，不然人挤人的，到时候很难找到楚玉。
跑到那里，除了把守宫门的侍卫，空荡荡而又冷清的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并没有看到楚玉。
她走到中央，能让自己身形更显眼一些，往四处看了一圈，楚玉还是没有出现。
该不会是那个小宫女记错时间了吧？或者是急着看热闹，没有到说好的时间，就把书信给她送来了。
云真想了想，这么告诉自己道。
青龙门城门上方，有一条长长的天桥，正有几个人影站着，云真瞄见那几个黑影，忍不住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朝上面招了招手，说不定楚玉就在那上头呢。
谁知靠的近了，才发现是几个小宫女。
其中的一个发现了云真，似乎是认识她，笑着朝她打招呼道，“云大人！待会人来了很挤，这边能看得清楚呢！”
云真本不想上去，在底下又等了几分钟，忽然想到，楚玉再不来，就很难找到他了，先得占据了好位置再说。
“云大人，上来啊！”那个宫女又招呼她道。
云真朝她露出一个笑来，“就上来。”
说着，看了圈四周，从边上长长的阶梯，爬上了天桥。
天桥是开放着的，然而底端却有侍卫在把守，想必待会凤允恭要从那边下去。
爬上去没多久，还没走到那宫女面前，喇叭唢呐的声音忽然间就靠得很近了。
云真低头望去，只见仪式的队伍，已经走到了跟青龙门一墙之隔的宫道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