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楠……”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莫云沣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思楠就被压在他的旁边，可是他却无能为力，抱不到她，救不了她，给不了她任何安慰，那种难受的要窒息的感觉，差点逼死在梦中的他。
“我在这呢。”思楠含着浅笑走到他的病床前，看着他疲惫虚弱的神色，不忍道，“又做恶梦了？”
莫云沣点头，额上还渗着丝丝密汗。
思楠拿过毛巾，温柔的为他擦汗，就像在那个幽闭的空间里，他轻轻为他眼角的泪水那般温柔：“再睡一会儿好吗？志杰说你需要休息。”
莫云沣淡淡摇头，浑身痛的无法呼吸，唇角却轻勾起一抹浅笑，目光一直看着思楠，“舍不得睡，如果我在做梦，这一定是所有噩梦好不容易才换来的美梦，我怕再一入梦，又只剩下噩梦。”
“我不会走的，我保证下次你醒来还能看到我。”思楠无奈的勾唇，哄着他道。
“可你不能这一辈子我每次醒来都能看到你。”莫云沣依旧不依，乌黑的眸子里褪去所有世间铅华，幽亮的瞳孔只印着思楠的一颦一笑。
思楠抿唇，他深情迷人的眸子让她实在没勇气对视，放下毛巾，她坐在他的床头，“那你想怎样？怎样你才肯睡去？”
莫云沣佯装想了想，一伸手直接将思楠揽在怀里，跟他睡在一张床上，“陪我睡。”
思楠生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云沣你别闹。”
“我没有闹，是认真的。”莫云沣微微侧首，小胡渣硬硬的磨着她的光洁的额头，“我醒来了三次，每次你都没有休息，别忘了你也是从废墟底下救上来的伤者，也需要休息。”
思楠心里一阵暖意，小心翼翼的避开他浑身的伤口，“因为你把我保护的很好，你遍体鳞伤差点死掉，我却毫发无损。”
但她紧藏在他心窝的手却没有躲过莫云沣的眼睛，攥住她的小手，他蹙眉道：“谁说你毫发无损，你的手受伤了，你在掉下来时小腿也出血了。”
思楠一瞬间笑不出来了，眼中甚至蒙了一层水雾。
他甚至将她藏在暗处的伤口都看的一清二楚，哽了哽喉，她沉默半响，闭上发颤的眸子，唇瓣猛地覆上他的唇，轻柔的吻上去，压在心底的情绪全部爆发，她要吻到地老天荒，吻到海枯石烂。
门外，杨慕辰站在光芒下，一身黯然。
默然中，他发凉的手被一双温暖如玉的手紧紧握住，给他支撑世界的力量。
杨慕辰缓缓回头，看向莫芸心。
她穿着简单大方的T恤，乌黑的长发被胡乱挽起来，肩上还背着不轻的医药箱，微微扬眉，她摘下严实的口罩，对他微微一笑，“没事，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
……
布诺在被救起来后，昏迷一夜他猛然惊醒，挣扎着从床上滚下来。
“霍先生，我这里伤者够多了，你可别添乱！”黄志杰听到动静，连忙掀开篷子走进来。
“小雪，我要去救小雪……”布诺恍若听不到他说话，扶着旁边的支架艰的在地上爬着。
“不要乱动，你现在只是骨折，要是乱折腾，你以后可要爬一辈子了。”黄志杰一向毒舌，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救上来，不是为看他爬的！
“你是医生！”布诺这才抬起头，看向一身白大褂的黄志杰，“你们快去救小雪，她还在山上，我看到山塌了，小雪在喊救命，你是医生，你快去救救她……”
黄志杰恍惚，连忙蹲下身扶住他，“你的未婚妻是小雪？是一名支教老师？”
“对，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你知道她在哪里？她是不是还活着？”布诺抓住他，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语气激动地问道。
“孩子……”
“孩子没了没关系，只要小雪还活着就够了！”布诺睁大眼睛，盯着黄志杰的每一个表情。
“小雪老师她……”黄志杰为难的舔了舔唇，目光闪烁之际对布诺格外尊重道，“霍先生，您请节哀，您的未婚妻是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苍南人和我们整个国家都会永远铭记她的！”
布诺的手一下子松了，脸上失去颜色，不敢相信的扯了扯嘴角：“你在说什么？雪儿她究竟怎么了？”
黄志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芒，“在你醒来前，在山上营救的救援人员带回来一尊……一尊类似人体雕像……的女孩，她全身裹着泥土，辨不出模样，只有孩子们哭着喊她小雪老师，救援人员说，那些孩子都是她匍匐的身下发现的，只是孩子们活着，她却死了……”
布诺闻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低沉的哭声从他的胸腔里发出，“雪儿她……她死了……”
“霍先生，小雪老师救了三名学生，她是一名值得所有人敬仰的老师……”
“可是……她死了……”他喃喃重复道，靠在支架上，豆大的泪珠滚落而下。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个纯洁如百合花一般的姑娘，在他心里慢慢扎根的姑娘，他曾许诺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姑娘……不在人世了……
“啊——”他悲愤的嘶吼出来，眸子被逼的猩红，哭的痛不欲生。
来到安放小雪遗体的地方，布诺双唇被咬的血红，双膝跪地，身子前倾着支撑地面，她细小的胳膊，还抱着弯曲的模样，佝偻成匍匐的姿势，就是这双胳膊下，圈着被救活的三名学生，布诺的目光痛苦的移向她的小腹。
那里，还有他们孕育的生命。
“布诺，救我……”闭上眼，他最后听到的那声呼喊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走到她身边，他拿出洁白的毛巾为她擦去身上的灰尘，黄志杰陪在他身边，担心他做出过激的行为，想要拦住他。
只听他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雪儿最爱干净，就算再累再忙，她也要把自己打扮的一尘不染，可最后她却长眠在废墟下，浑身满是泥土，她说怕自己弄脏了我会在人群中找不到她，可是怎么会呢，我的雪儿，我怎么舍得弄丢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雪儿，我怎么会舍得找不到你……”
莫云沣在离开前又清醒一次，得知雪儿姑娘在地震中被夺去生命的消息，他久久没有说话。
地震灾区的医疗设备有限，莫云沣与其说是活到现在，不如说是撑到现在，他的伤势比较严重，需要尽快回北城医治，但离开前，莫云沣想要再见一面雪儿姑娘，思楠推着轮椅带他来到这里，墨言则在一旁鼻子哭的通红。
思楠从没见过雪儿姑娘，但已经深深感受到她的伟大，被她的伟大的行动折服。
墨言说雪儿姑娘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也是最善良的。
孩子们说雪儿老师是他们最爱的老师，就像他们的妈妈一样。
而苍南人说雪儿姑娘是他们大家的好女儿……
沉重的气氛中，莫云沣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任何言语表达，但思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在这场地震中，他们都很清楚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你的人生可能会被疾病夺走，可能会被车祸夺走，也可能会被其他人祸带走，但它远不及地震等天灾带来的创伤可怕。
或许如占绍弦所说，她真的该好好把握。
“云沣。”走出殡仪馆，思楠蹲下身来，与莫云沣十指相扣，“我们重新开始吧。”
正陷入沉思中的莫云沣猛地一滞，不敢相信的抬起眼眸，满是流转的星光，“思楠，你再说一遍。”
思楠握着他的手心，贴到自己的脸颊上，笑着重复道，“我说我们重新开始吧，生命脆弱而短暂，我不想再蹉跎岁月，既然我们还活着，又为什么要等到下辈子再在一起？”
“你说的都是真的？”莫云沣手微微颤动，替她拂去贴在脸颊上的长发，温柔美好。
“真的。”思楠坚定不移的点头。
“可是我的腿很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他看向自己的腿，深深叹了一口气，虽然黄志杰从没说过，但从醒来到现在，他的腿没有半点知觉。
“只要你还活着就够了。”思楠动情的抱住他，清风夹着细雨拂过，她在耳边低语道，“云沣，我爱你。”
这一刻，莫云沣的眼圈红了。
……
安排好一切，直升机已经降临，莫云沣和思楠站在登机口，瑟瑟风声中她面前目送他们离开的朋友，地震发生时，他们为莫云沣而来，但在找到莫云沣后，他们却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做一名灾后志愿者，加入到寻人与救人中。
“一定要保重，照顾好自己。”思楠仰头，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杨慕辰。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和他。”杨慕辰淡淡抿唇，最终选择释怀。
思楠点头，对站在杨慕辰身旁显得格外娇小的莫芸心也投来一个微笑，或许之前她还没有真正放下，但地震面前，过往的那些恩怨被映衬的格外渺小。
“照顾好我大哥，等我们回去，希望大哥能好起来，还有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慕辰学长，不会让他有事。”她拿出大人的担当。
思楠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芸心你真的长大了。”
“谢谢你，思楠姐，谢谢你能真正原谅我。”芸心激动的眼圈泛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