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对方的面揭穿他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塞莱斯所等待的害怕神情并没有在对方脸上出现。相反,那里现在充满着质疑与愤怒。
“未婚夫是克里?丑闻?你在说些什么?我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看着对方渐渐不友善的神情与越来越响亮的声音,塞莱斯意识到可能有些东西上他想错了。如果对方真的有这样的丑闻,不会像现在这样发出大声的质问。
于是他说出了一个名字,只是再也没有了底气。
“珊妮...诺曼?”
“什么?!”当听到从对方口中传出的答案后,加瑞特发出了咆哮。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那是我的上司,那是我挚友的未婚妻,那也是我的好友,你心里为何如何阴暗?”
“你这个扭曲的、自以为是的、愚蠢的变态佬!”
看着对方怒目圆睁的脸庞,塞莱斯连忙示意对方压低自己的声音。加瑞特的侮辱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他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你的心上人是谁?”
“安吉拉利维奥!”压低了声音的加瑞特坚定地回答了对方愚蠢的问题。
“什么?那更糟糕!”听到真正答案的塞莱斯在不知不觉中又将自己的声调往上调。
“为什么更糟糕?!”受到对方影响的加瑞特也渐渐跟上了对方的嗓音。
“利维奥的规矩你不知道吗?你想娶他们家里的女人就必须要接受他们全家的挑战,大公一个手指头就能活活捏死你。知道艾莉西亚为什么单身吗?”
听到这里,加瑞特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对方将自己想得过于简单,这样的规矩自己会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不用你担心,我有办法应对。”
然而,他的轻蔑却引起了塞莱斯的愤怒。他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在此刻出现了差错,而对方那种丝毫不肯让步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说服及其顽固的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克莱尔的泪水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虽然自己现在手中没有了可以交易的筹码,但他没有办法放弃。
既然对方不肯乖乖听取自己的建议,那么手段只剩下了一种。
“这个我不管,你要知道一点。如果你敢让克莱尔受到委屈,那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凯文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相信我,我做得出。”
“另外,你的监禁时间延长了。刑期一直到你想通的那一刻。”
当这句宣判说出口后,塞莱斯看着加瑞特充满愤怒地冲出书房,随手带上的门发出了重重地关门声。他明白对方的不甘与抵触,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露出了苦笑。
克莱尔的心情也很差,当看到对方从父亲书房中冲出并带着充满愤怒表情的时候,她就明白加瑞特再次拒绝了她,只是这一次是当着自己父亲的面。
她很想放对方自由,不想再纠缠对方,她的自尊也在呐喊不要再做这样硬贴上去的事情。但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当加瑞特离开莫伊城的时候,自己恐怕再也不会见到他。一想到这个时间将是永恒,她的心就像被死死捏住那样痛苦。
或许有一天自己终于会想通,但她不敢冒险,因为这样做将没有回头路。现在的克莱尔只能期望在接下来有限的接触中,加瑞特会爱上自己或者自己能够瞬间明悟,随后潇洒地转身离去,但在此之前,她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或许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但自己并不介意。对于这样的大胆甚至放荡的行为,她感到羞耻,曾经她也默默询问造物主,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惩罚。但片刻之后,她就想通了。比这种折磨更可悲的是,自己一辈子都遇不上能让自己全身心付出的人。
塞莱斯知道一定会有反抗,但他没想到反抗来得那么快。
当第二天,他把加瑞特和克莱尔叫到书房尝试沟通莱德崔克“学校”事宜的时候,小伙子脸上有恃无恐的嚣张神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随后,一个纯黑色的空洞在自己的书房内凭空形成。
那一刻,塞莱斯立马知道了加瑞特的自信从何而来。他见过传送门,那不是现在的情景。
一个更加嚣张的角色在踏出空间门的那一刻就用手指着因为发现异变而冲进来的凯文的鼻子。
“别轻举妄动,不然我废了你。”
虽然她措辞丝毫没有给别人台阶,但至少还算克制。但下一秒,当她用精神力扫过加瑞特全身企图检查对方的完好无损时,右小腿引起了注意。
“右腿怎么了?”
随着加瑞特对着凯文方向努了努嘴,这只洋娃娃马上掏出一张“冰封”卷轴撕开。
霎那间寒冷席卷了整个书房,凯文机敏地察觉到了一切,但过近的距离还是让他全身都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当他试图用斗气去将这层冰冻强行破开时,一句浓浓的威胁传到了他的耳中。
“给我老老实实呆着!等它自然融化!这种小小的惩罚对于你所犯下的过错来说太轻。再试图用斗气冲开冰层我就不客气了!”
随后,她从怀中掏出整整一叠“冰封”,重重砸在塞莱斯的书桌上。然后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并将双腿翘到了亲王的书桌上。
当安吉拉跨过空间门来到一间陌生书房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感到了寒冷。四下打量一番,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冰块中的凯文,他正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动作。
接下来她看到了将自己双腿高高翘起的、坐姿不雅的维罗妮卡。她果然像所承诺的那一样在极短时间内就将圣骑士完全缴械。但安吉拉没有心情去夸赞圣者,她只想好好问一问亲王,为什么要扣押她的市政官。
然后,她看到了躲在加瑞特身后,害怕地瑟瑟发抖的克莱尔。当她看清这个女子的面容时,安吉拉大惊失色。
她见过这张脸,曾经在哥哥的身边。当时她以为这仅仅是哥哥新的女友,虽然那张漂亮的脸蛋有些与哥哥并不相配的岁月痕迹。
但两个月前,她终于知道了这个曾经误认为是老花瓶的脸蛋有着什么样的勇气,什么样的身份。她深深敬佩这位勇敢善良的女子,在心中默默地向对方致意歉意,并祝愿对方在天堂一切安好。
但现在这张美丽的容颜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颤抖。
“你...你...你不是在契特罗尔已经...已经...”
幸好心上人为自己解释了一切。松下心来的安吉拉仍旧不断地打量着躲在心上人背后,偷偷看着自己的女孩。
这骇人的相似度刚才让自己吓了一大跳。
静下心来,安吉拉看向仍旧端坐在书桌前波澜不惊的塞莱斯。
“亲王殿下,请问您为何无故扣押我的市政官?”
“无故?无故??”塞莱斯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指着加瑞特开始怒吼。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我潜心研发的新品种家养鸡花费了研发团队整整两年的时间,消耗了大量金币。就在即将完成的那一刻,他蓄意毁坏了一批重要的材料!那些材料是我用来加速这批实验品繁殖进程的!”
“他的罪行无可饶恕,你现在居然说是无故?!”
听到塞莱斯的指责,看着他那逼真的演技,如果不是加瑞特熟知内情,恐怕真的会当场忏悔。但此刻他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对于亲王的指控表示抗议。
安吉拉听完了塞莱斯的指控,她笑了笑开口了。
“亲爱的塞莱斯亲王,恐怕您这些指控您自己都不信吧?半夜靠港的船只,我先不去追究上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这明明白白的走私行为恐怕您不能否认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您在抓了他之后也没有过度加以伤害。我看他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并不像是一个被扣押的罪犯,所以您说吧,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能够抚慰您受伤的心灵,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看着眼前这个跟珊妮口气半斤八两的小丫头,塞莱斯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嘲笑。但他仍旧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甚至开始颤抖起了自己的双手。
“你以为就这些吗?利维奥的小丫头,你太天真了!与他接下来犯下的过错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
“为了脱罪逃跑,这个无耻之徒将心思打到了我的宝贝女儿身上。不知用什么办法,他欺骗了我唯一女儿纯真的感情。现在我的女儿对他死心塌地,深深爱上了他,要离我而去!”
“只有将他扣押在这里,我的女儿才会留在我的身边!他的罪孽你觉得还是可以谈的吗?!”
“在明面上我的女儿已经开始忤逆我了,天知道他私底下还对我女儿做了些什么!”
看着那痛心疾首的演技,加瑞特气疯了。
如果是谎言,他会毫无保留地揭穿亲王。但这只老狐狸就是狡猾在这里,他仅仅是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与现在摆在面前的情况,留下许多空间让他人去自行猜测。
这样的指控对自己非常不利,自己并没有去主动勾引克莱尔,但除了坚决地说一句我没有之外,他什么都干不了。
果不其然,维罗妮卡放下了自己搁到塞莱斯面前的双腿,呆呆地看着自己,睁得圆圆的双眼里充满了敬佩。
加瑞特刚想开口申辩,就看到了安吉拉眼中的怒火。他知道,安吉拉发起脾气来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尤其是现在这种自己百口莫辩的情况。
他猜对了。
安吉拉心中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如果换作其他任何女人,她都愿意听加瑞特的解释。但这个女人的长相就已经让她失去了听取心上人解释的念头。
心上人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过兰妮法斯特这个名字,每次他的眼中都带有深深的思念与悔恨。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差距过大,她还真的会认为加瑞特与这位拯救了契特罗尔的女英雄之间有着美丽的爱情故事。
但此刻面对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年龄的差距瞬间被抹平。她心中开始害怕,恐怕塞莱斯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样的话,自己能够争得过这个比自己还要美丽的女孩吗?
如果自己现在要求加瑞特解释,她害怕那出现在自己耳中的,将会是令自己彻底心碎的宣判。
“我没......有......”看到安吉拉的愤怒,加瑞特立即想做出解释,但他此刻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心上人的脸庞划下。
话音嘎然而止。
加瑞特走上前去想为心上人抹去那滴泪水,看到安吉拉的泪水,他的心在痛。
但是安吉拉看都没有看他,她的双眼始终紧紧盯着躲藏在加瑞特背后的那个身影。她一把打开了加瑞特摸上她脸庞的手,带着颤抖的声音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克尔纳。”
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小,她指着对方带着哭腔又说了一遍,只是这一次,颤抖的声音伴随着抽泣在音量上已经接近于咆哮。
“克尔纳!”
当蓝色的光芒在安吉拉的手中亮起,加瑞特马上知道了心上人想要干什么。他马上死死抱住她猛然冲向克莱尔的娇小身躯,嘴里开始阻止。
“不要,安吉拉。你是施法者,她会被你打死的。”
塞莱斯也猛然明白了这个利维奥的小丫头想要干什么,他猛然一个箭步冲到克莱尔的身前死死护住了她。
维奥莱特的野蛮风俗他当然知道,只不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愚蠢的古老传承会降临到自己女儿的头上。对方手中亮起的蓝色光芒代表着什么谁都知道,他也很明白身体孱弱的女儿可能禁不住对方的一击。
维罗妮卡现在觉得自己很尴尬。已经了解到情况的她甚至都觉得自己不该到这里来,看看加瑞特,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住在亲王的豪宅里,睡着亲王的女儿,多潇洒的人生。
看到加瑞特拼命拦住自己,安吉拉的心此刻碎得一片一片,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塞莱斯所说的话。加瑞特这样的死命保护曾经只针对自己一个人,但现在已经变成了别人。
她不再努力,双手荡了下去。泪水也如同决堤一般洒下,她发出了嚎啕大哭。
紧紧抱住已经趴在地上的安吉拉,拼命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加瑞特疯狂在她耳边不停小声重复着一句话。
“我没有,相信我。”
但他的努力始终是徒劳的,宣泄完自己的情绪后,安吉拉擦了擦自己的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她始终都不再看加瑞特,像一根木头人一般机械地站起,推开心上人的手,转身走进了空间门,只留下一句话在加瑞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加瑞特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此刻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句话在不停重复,任何声音从他耳中消失,只留下不断的尖利嘶鸣声。
双眼中除了那消失在传送门中的身影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为什么不信我?
她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维罗妮卡站起身,拿回了自己的卷轴,拍了拍好友痴呆的脸庞。她试图安慰好友,但加瑞特此刻已经听不进任何话。
无奈之下,她拜托塞莱斯好好照顾自己的好友,然后消失在了空间门中。
随着异象的消失,凯文爆发出斗气。随着一声声轻微的碎裂声,一块块细碎的冰块掉到了地上。
加瑞特的灵魂仿佛离开了他的躯壳。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所有人都发现这个年轻人变了。除了客套的微笑,不会再有任何表情出现在他的面容之上。
他不再主动开口说话,而对于别人的回答也只剩下了简洁一种特色。
虽然他的食物依旧可口,但塞莱斯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彻底奔溃了。他很清楚自己所做出的一切对于加瑞特来说不公平,但为了女儿,再邪恶的事情自己也照样做。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不是吗?
但女儿的情况也不好。
克莱尔眼中充满了悲伤。她也明白了此刻加瑞特的状况,自己也有不可脱卸的责任。硬要插到这对恋人中的是自己,在父亲那言辞模糊的挑拨中,自己也没有站出来为加瑞特辩护,哪怕是说出一句话。
她很明白当时她考虑的是她自己。
但如果现在要她离开加瑞特,她也绝对不肯。况且事情已经这样了,离开有任何帮助吗?
加瑞特每一天都在不断通过铭牌向安吉拉解释,但无法渡过自己那一关的他从来只有简简单单六个字。
我没有,相信我。
从来没有收到过安吉拉的回应,哪怕是辱骂。讯息就像消失了一样,石沉大海。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有一天,他向亲王提出了离开。
塞莱斯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他所提出的请求。
于是加瑞特带着克莱尔,坐上马车回到了莱德崔克。
回到莱德崔克第一件事,他带着克莱尔来到了凯恩斯面前。面对这位曾经无话不谈的小老头,加瑞特用礼貌、友善的语言告诉了对方将建立“学校”的计划,并且希望对方支持自己,让克莱尔无限支取自己所拥有的金币。
尽管凯恩斯说出了目前加瑞特所占有的产业比例为他赚取了一万一千四百枚金币,但市政官仍旧不为所动的面容让小老头察觉了异常。
随后,他来到了莱德崔克最有名的科洛旅店,为克莱尔预定了一间最为豪华的房间。尽管这间房间每天的租金高达五十枚银币,但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支付了整整半年的费用。当整整九十枚金币出现在旅店侍者的手中时,所有人都在惊叹这位客人出手的阔绰。
将克莱尔安顿完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加瑞特离开了商业区,回到自己家中。他礼貌地敲了敲门,告诉前来开门的伊安夫人请去征询安吉拉的意见,随后告知自己可不可以进来。
伊安夫人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她连忙跑上楼告诉了安吉拉。
当安吉拉来到门前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充满微笑的加瑞特。虽然她已经发现了心上人的双眼已经变成一片空洞,她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们完了。请你离开。”说完这一切,她关上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仔细回想加瑞特的神情。虽然依旧生气,心上人的背叛不可原谅,但她却对刚才所见到的加瑞特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越想越不对劲,她连忙跑下楼。
但打开门后,她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加瑞特已经躺下。他用一块石头当作枕头正睡在花坛中,平稳起伏的胸口显示着他已进入了梦乡。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悄悄关上了门。
第二天清晨,当她出门前往市政厅时,却已发现加瑞特已经不在了,而那块石头被摆放在一个隐蔽的位置。
回到市政厅,她开始了工作。心不在焉的安吉拉明显不在状态,她开始借用频繁的倒水机会路过加瑞特的办公室门口。
在尝试过多次后,她终于碰上了加瑞特。虽然市政官主动向她点头致意,但对方眼中的冷漠与嘴角的微笑开始让她害怕。
在内心挣扎着是否需要与他沟通一下后,安吉拉放弃了。她害怕从加瑞特口中出现的并不是道歉与求饶,而是对分别的坦然接受与祝福。
那样,就真的完了。
克莱尔已经开展了对学校建设的前期工作,这两天加瑞特带着她去拜访了梅尔贝。虽然莱德崔克的地产大王皱了皱眉头,但她还是表示尽一切办法支持加瑞特的工作。
并且在与市政厅的建设队沟通之后,克莱尔已经将大部分的预算都做了出来。总共六百枚金币的预算看上去很多,但对现在的加瑞特来说并不是问题。
在将克莱尔送回旅店后,加瑞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因为害怕现在的市政官感到孤独,克莱尔邀请他共进晚餐,但他还是保持着同样的笑容婉转拒绝。
他独自来到“西维尔的恩赐”,点了一份龙虾,慢条斯理咀嚼着,嘴角始终带着那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