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奢华夸张的马车到达它的目的地莱德崔克后,车上的二人并没有去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市政厅。在安吉拉的要求下,车夫将他们在城门口放下。
她挽起加瑞特的胳膊,两人伪装成一对夫妻开始徒步参观这座临海的港口城市。一路上她到处张望,周围繁荣的景象的确让这座城市对得起盛名。
无论从建筑的奢华,还是集市的数量以及人流密度,甚至是商铺的繁忙,都诉说了这座城市的名副其实。
从南门入城的他们沿着梅尔洛街向左,那里是著名的商业区。里面几十条大街两侧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它们的分类也相当整齐,所有商铺都按照各自的品类集中在一起。其中更是拥有加瑞特在别的城市,甚至是星耀都没见过的专卖别国商品的店铺。他仿佛从诺曼一下子来到了遥远的斐达克南部,下一秒又到了与亚美利亚交界的缅拉。
琳琅满目的格式商品让他目不暇接,甚至忘记了自己今天来这里的使命,此刻加瑞特正沉浸在新奇的世界中。例如眼前的盔甲商店,虽然里面大部分展出的都是外表华丽无比,实则空心架子没有一丝防御力的装饰品。这些被他鄙夷的盔甲按照自己的话来说,大部分都是被绿皮一棒子下去连人砸个稀烂的假货。但其中也有少许不错的品质,安吉拉的解释是,这些精明的商人很会针对自己的顾客,他们知道莱德崔克的游客或是在这里定居的人大部分都是王国的有钱人,所以对于他们来说真实的防御力一点用都没有,华丽的外表才是他们真正能衬托出身份的东西。而里面那些真正的品质精良的拥有上乘防御力的盔甲反而要比华而不实的残次品价格便宜很多,那才是针对偶尔出现的真正需要他们的人,这些人往往手里的钱并不多。
卖武器的商店则更加离谱,看着那用纯银打造的闪闪发光的长剑,他惊呆了。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用纯银来打造一把武器。这种金属重量比铁重,坚硬程度连铁的一半都不到,实际用途无限接近于零。而从装饰角度来看,虽然这件武器非常漂亮,但如果拥有者想将这把武器拿起来挥舞两下,恐怕以这些有钱人的身体条件来说难以办到。带着疑惑的心情,他趁这家店铺的主人不注意,将这把长剑拎在了手中。手中传来的轻盈感觉让他瞬间明白了里面的花样------这把剑是空心的。
他发誓,如果有人敢用这样的武器对付他,他保证斗气都不用,直接上拳头把它砸烂。当加瑞特以为这把剑会是整条街上最违反常理的商品时,他看到了在这家店铺的最深处还挂着一把纯金长剑,似乎主人把它当成了镇店之宝。
他看着这把镇店之宝发出了一阵冷笑,磨动了一下牙齿。
看到加瑞特的态度,安吉拉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事实上,自小就在维奥莱特长大的她刚才看到那把闪亮的纯银长剑的时候就觉得很离谱,而接下来顺着加瑞特的视线发现的纯金长剑让她对那些商人的品味再次五体投地。
走出了这家武器铺,他们继续一路逛。而当走到这条街的街口时,安吉拉停下了脚步。她将嘴巴贴近加瑞特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在旁人眼里,那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小夫妻。
但她实际上在为新任的市政官介绍眼前的这栋建筑,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卡特曼商会。
“卡特曼商会是诺曼顶级的商会之一。他们的历史悠久,至今已经拥有了近200年历史,这条庞然大物主要的业务是跨国的奢侈品贸易,简单来说就是将斐达克的金银、缅拉的宝石饰品甚至更南边沙漠民族的兽骨运送到诺曼进行售卖,将诺曼特产的珠宝,确切说是莱德崔克的特产珍珠贩卖至其他地方。”
“单从贸易税额上来说,他们是王国排名第四的商会,仅次于诺拉德、加德、帕莱。但我们都知道诺拉德商会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实质上来说,他们是王国第三大商会。巨大的财富使他们长期垄断着王国的珍珠出口贸易,单单从商业上来讲,他们的话语权极大。”
“这个商会的持有者当然就是卡特曼家族,这个家族同样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商人家族。除了最主要的主家族掌握了诺曼排名第三的商会外,分支家族的成员也在莱德崔克和星耀掌握着大量的产业,就比如这整片商业区的店铺,他们就占有了百分之二十的所有权。”
“说这个家族是莱德崔克实际的统治者一点都不为过,就因为他们拥有大量的产业,所以在整个莱德崔克的商业联盟中他们是主要的领导者,这也是我们以后要面对的最大的敌人。”
“卡特曼家族的现任族长是今年已年逾古稀的埃里克,这个老胖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比狡诈。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很明白地告诉你一件事,这个老胖子随时随地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算计别人。”
“如果说正义与邪恶是绝对的,那埃里克这条老狐狸在贸易上就是绝对的恶。他从不讲信用,利益在他眼里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如果说人有出一笔他无法拒绝的财富收买他家族族人的性命,那我相信他绝对会亲自动手,将除了他直系以外的旁系血脉杀干净。”
加瑞特点了点头。
介绍完毕,安吉拉挽着自己“丈夫”的胳膊继续向前走。
但她没想到的是,加瑞特其实只是迷迷糊糊听了个大概。她在轻声密语的同时也在年轻人的耳边吹着一阵阵风,让他在心中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瘙痒。
卡特曼商会的办事处在一个转角,在他们继续自己的闲逛后,来到了一条遍布服饰店铺的大街。
这时,让加瑞特满心瘙痒但又不想拒绝的“折磨”又来到了。
“这条街上所有的服饰店铺,是的,我是说全部,属于科洛家族。他们靠地皮发家,是莱德崔克名副其实的土财主。整个莱德崔克,是的,我是说整个,将近百分之四十的地皮属于这个家族。光靠每个月的租金他们就能比肩诺曼最最顶级的富豪,在这个前提下,整个的服饰生意纯属于现任族长的个人消遣。”
“他们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拥有那么多的土地拥有权。在市政厅每做出一项关于建设或者地区发展的大型决策时,往往会发现需要变动的土地有部分甚至是全部都属于他们,这样一来这项发展预案不得不提前找他们协商,而如果他们说不的话,这项提案就必须作废。”
“所以他们会是将来最大的阻碍。”
“现任的科洛族长梅尔贝,据说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哦不,美丽的妇女,她今年36岁,生性放荡不羁,传言拥有数量庞大的男宠。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各式各样的男人,将他们作为战利品拐上自己的床。”
加瑞特听到这句后楞了一下。
“简单意思就是说,她是女性化的年纪稍大的你哥哥?”
对于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安吉拉完全没有防备。于是她在加瑞特的眼前露出了哈哈大笑。看着那张拼命捂着自己嘴巴的小手以及旁边没有能够遮挡住的酒窝,眯成两条线的眼睛,加瑞特看醉了。
“我不是开玩笑,认真的。”
“哈哈哈......可以说,是的。”
安吉拉止不住的笑声终于被另外一个声音所打断,看着加瑞特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噜声之后,她感到了尴尬。但这也提醒了斯特劳恩先生,午饭时间到了,他要对得起自己的贵族骑士等级中的“贵族”二字------在女性面前保持风度。于是,在他询问路人之后,牵着她的手来到了莱德崔克最有名的餐厅------“西维尔的恩赐”。
取名于旁边的西维尔海,这家餐厅的名字让加瑞特感到了一种艺术的气息。而走进这家餐厅后,这里的艺术气息愈发浓烈。墙上、桌上所用的一切都充满着高雅的氛围,无论是著名画家弗朗尔泰的画作,还是带有浓烈斐达克风格的精致烛灯、餐具都让他拥有一种高档的感觉。
随侍者来到一张桌子前坐下,他非常有风度地亲自为女士拉开并端正座椅,这一点上侍者并没有争抢这份原本属于他的工作。侍者在这一点上很清楚,来这家昂贵餐厅消费的都是有钱人,而为女士服务则能体现他们的绅士风度。
在询问了安吉拉的意见后,加瑞特非常有礼貌地为女士点了一份牛排,而自己则点了一份羊肉------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羊肉的滋味了,但此时侍者却让他扫了兴。
“抱歉,尊敬的先生、美丽的小姐,我们这里并不服务这两种菜肴。”
没有牛排?没有羊肉?没有这两种随处可见的肉类?加瑞特愣住了,他询问起了侍者这里有什么样的选择。
侍者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带着礼貌的语气反问加瑞特,这种方式充分体现出了这家餐厅的自以为是和傲慢。
“尊敬的先生,这里是‘西维尔的恩赐’,理所当然食材全部采用西维尔海中最新鲜的食材,您觉得呢?”
看着对方礼貌微笑的脸,加瑞特听出了其中的讽刺。他并没有和侍者就此争论,而是在征询女士的意见后,点了两份龙虾。
侍者走后,他耸了耸肩。
“好了,这下他不用指望小费了。”
看着女士憋笑的脸,加瑞特心情好极了。
两份龙虾不久后就被端上了餐桌,他尝试了一下蘸料之后皱了皱眉头。看见四周没有人注意,他悄悄打开了空间,取出了从冒险家那里搜刮来的调味料并为自己和女士倒出一些。
随后他用水将手洗了三四遍,掰断安吉拉面前的两只龙虾螯,握在手中轻轻一捏。在确认了硬壳被全部捏碎可轻易食用其中的肉之后放回了安吉拉的面前,然后再用刀具为她将龙虾轻轻划开。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才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食。
安吉拉将龙虾肉送入口中,看着对面正在专心致志消灭食物的加瑞特,她心中那种奇怪的痒又回来了。她不能断定自己是怎么回事,但大致上有一个可能性很大的猜测。
对面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此刻在他眼里只剩下了盘中的食物。不得不说,西维尔海的物种的确美味,与陆地上的肉类不同,眼前的龙虾肉质更松,里面还透着一股属于大海的清香,配上自己独特的甜咸混合的调味料简直是人间美味。
在加瑞特极度的专注与安吉拉恍惚的神情中,两人结束了这顿美味的午餐。
心满意足的加瑞特在餐后继续了来到莱德崔克第一天的考察。商业区很大,似乎他们一天都逛不完,而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很急着去上任,在此之前收集信息的工作对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当来到“西维尔的恩赐”对面,整条街只有一家商铺,而这家商铺的长度却贯穿了整条街。看着眼前的“马什珠宝”,那股暖暖的气息再次降临了加瑞特的耳边。
“马什家族,他们垄断了珍珠贝的捕捞、珍珠的加工,这不仅仅是莱德崔克,也是全王国范围的垄断,因为珍珠贝的产出只有这里。
“马什家族将一部分的珍珠原材料加工后在这里进行贩卖,其余的全部批发给卡特曼商会进行贸易。除了珍珠贝外,他们还涉及水产捕捞、船只建造、地产等多个行业。”
“在我看来,他们是最容易被争取到的。因为他们控制着原材料的生产,而卡特曼商会则是因为有了这些具有独占性质的原材料才有了商业的话语权。一旦有别的商会介入并愿意出到比卡特曼商会更高价格的话,那出于利益的考虑,马什家族有可能会改变自己的合作伙伴。”
“他们作为切入点来说非常合适。”
“目前马什家族的族长是46岁的兰迪,他为人精明但正直。这个优点在商人中可不多见。二十年前在亡灵之歌肆虐的过程中,年轻的兰迪失去了父母并被迫成为马什家族的族长。而他成为族长之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大肆在莱德崔克以及周边建造避难所,最终经过他的努力救下了很多人。在灾后的重建中,他又抛出大量金币无偿支援城市的建设。”
“最终,他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之后的每一届市政厅都对于马什家族的任何请求抱着一种只要不触及律法就闭上眼睛批准的态度。”
“而且最重要的是,据说在商业联盟内,兰迪和梅尔贝之间的关系就如同一块铁板。但凡兰迪提出的要求或是建议梅尔贝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就连当初他建造的众多的避难所也都是科洛家族所提供的土地。”
“争取到了马什家族,就等于争取到了科洛家族。”
“商业联盟中实力最强大的三家就是卡特曼、马什、科洛,其他小势力在他们的面前基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如果说我们能够顺利争取到马什家族,那么就等于撬动了一半商业联盟。”
听了马什家族族长的介绍,加瑞特顿时对这个珍珠贝的垄断者产生了好感。
他笑了笑,牵起安吉拉的手。
“走,进去看看。”
走进马什家族的商店,琳琅满目的珠宝映入眼帘。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士,她此刻脸上并没有女人看到珠宝时该有的神色。
马什的商铺除了一整条街的规模外还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侍者众多。当然原因显然易见,露天展出的名贵商品遭遇盗窃的可能性比较高,尤其是体积较小的珠宝类。
不一会,就有一名侍者迎上前来为他们开始了介绍。而在加瑞特示意不用介绍后,那名侍者始终若无其事地跟在他们身后。
庞大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无法引起安吉拉的兴趣------直到她见到了一块蓝宝石。看见她愣神的样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加瑞特知道恐怕这块蓝宝石对她来说勾起了某种回忆。
在众多的珠宝中,它是如此的不起眼。甚至在众多的蓝宝石中,它也不是最大的,或者最亮的。但这块被镶嵌在一条项链上的普通蓝宝石却成功让她驻足不前并伸出了手试图抚摸。
在手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她仿佛被自己的失态惊醒。尴尬地笑了笑后,又挽住了加瑞特的臂膀。
“抱歉,我失态了,走吧。”
加瑞特明白了一些什么,随后跟着她走出了马什的商铺。
在这条街的转角,他们看到了一个专门售卖缅拉族饰品的店铺。看着身边的女孩恍惚的神情,加瑞特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那里对她说道:“看见这家卖奇怪饰品的店铺了吗?”
安吉拉点点头,随后他又说道:“知道这些饰品出自哪里吗?”
看着摇头的女孩,他笑了笑。
“那是缅拉族的饰品,那里的新娘在结婚时,身上会挂满这些饰品,挂得越多代表你的身份越高贵。”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知识吗?”
“小时候,维罗妮卡跑到星耀集市上,将贩卖这些饰品的商贩变成猪,然后将这些饰品挂满全身,声称自己是缅拉的公主。”
“最后我们被抓进了治安署。”
安吉拉愣了愣,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见她的笑容,加瑞特牵起她的手向那里走去。
“走吧,我们去看看。”
随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后懊丧地对安吉拉说:“我好像把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掉在刚才的珠宝店了,你先去那里等我,我回去找找,马上就来。”
随后,他松开安吉拉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后方跑去。
跑回马什的店,他径直走到那条蓝宝石项链前,叫来了距离最近的侍者。他看着对方的脸,如果没认错的话,就是刚才招呼他们的那位,也就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
“这条项链多少金币?”
侍者看了看他手指的目标,然后带着亲切的微笑回答:“两个金币,先生。但这条项链已经被人预定了,不能进行售卖。您或许可以看看别的?说实话这块蓝宝石在我们这里无论从质量还是大小上来说都属于中等。我们这里可以为您提供最好的选择......”
“不,我就要这条项链。”加瑞特的态度非常斩钉截铁。
看着对方的态度,侍者叹了口气表示无能为力。
“那这样,”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块蓝宝石,那颗巨大的蓝宝石足足有一个金币那么大,毫无疑问在马什珠宝店为数并不多的蓝宝石里属于最大,“告诉我这个多少钱?”
侍者眼睛一亮,对方所指的方向是他们店内最大的蓝宝石,但也是最大的存货------高价与并不出众的品质让它在这里足足展出了三年。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它,毕竟马什家族的主要商品还是珍珠,像这样的蓝宝石只是向别的商队购置而来为了不让展出的商品种类过于单一化。
“这条蓝宝石项链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但价格恐怕也比较高昂,需要二十枚金币。”
翻了十倍啊...加瑞特砸了咂舌。他并不理解宝石价格与面积之间的换算方法,但这并不要紧,刚才那条项链那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
“好的,感谢您的解说。我愿意买下这条二十金币的项链,但我请求您的帮助。”
侍者连忙表示在能力范围内将尽全力满足他的一切需要。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加瑞特非常满意。
“我的目标其实一直没有变,请您在刚才那条两枚金币的项链主人到来之后告诉他,我愿意用二十枚金币的蓝宝石换取他的项链。”
说完,他在侍者的面前打开空间,从里面取出二十枚金币交到她的手中。
看到这眼前的魔法,侍者吓了一跳。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位大人物,就算不是施法者,也是拥有魔法物品的高贵人士。
“好...好的先生,我会尽快转达并保证完成您的要求。相信我,先生,我能做到。但是希望给我一些时间,等那位先生来了之后我将尽快阐述您的要求并将东西送到您的手中。”
“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请问到时候我去哪里找您呢?”
“一个小时...”加瑞特思索了一下,“我在附近逛,一个小时后我再来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记住他离开的方向,侍者赶紧跑向反方向。其实她刚才对那位客人隐瞒了一些信息,客人所看中的这条项链其实是被自己年轻的小老板预定了。而她敢肯定小少爷只是为了讨好某个舞女而已,对于身份高贵人士所提出的需求,她必须马上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