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们的国王诺曼十一世莱卡斯今年才四十五岁,正直当年对吧?”
“他拥有二子二女,其中长子安德烈诺曼是储君,而他最喜欢的两个女儿分别以太阳与月亮命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他退位之后,安德烈诺曼将会成为下一任国王。而我们的安德烈也从小展露了过人的政治天赋,当然,虽然比不上国王的大女儿,但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国王那是绰绰有余了。王国每个人都看好在几十年后诺曼王国将登上顶峰,当然,我说的是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意外就是现任国王的亲弟弟,现年三十七岁的帕莱塞德亲王塞莱斯诺曼。在国王登基后,亲王就离开了星耀去到了他的封地------帕莱塞德行省。”
“与我们随和的国王不同,塞莱斯亲王从小就很要强,凡事都不肯认输而且不肯屈于人下。当然,这是一个优点也是一个缺点。”
“不得不说,塞莱斯亲王拥有着敏锐的政治大脑与优秀的治理手腕。在他去到帕莱塞德后,我们都看到了过去贫困的帕莱塞德一步步变成了能与星耀争锋的‘众神祝福之地’,无论是开凿默西河,将其从旁边的塞勒齐行省‘偷’到了自己家门口从而改善水利灌溉,还是投入天文数字一般的优惠政策去鼓励商业贸易,都表现出了他绝不输任何人之下的治国水准。”
“你也知道,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国王。塞莱斯的争强好胜注定了诺曼面临着巨大的内战威胁,想必前几天你也听莱克商队的人说了帕莱塞德进口大量的金属矿石。而在没有面临战争的情况下,要那么多金属干什么?况且帕莱山脉一向是诺曼矿藏最为丰富的地区之一。”
“而且我听我的长官布伦特,也就是国王的贴身护卫说,当年塞莱斯离开的时候只对着他的父亲,老国王诺曼十世说了一句。”
“我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错了。”
我会回来的。
你会知道,你错了。
加瑞特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他完全能够想象到这位仅仅因为次子的身份而失去王位的亲王当时受到多么大的打击。亲王怀才不遇与浓重的失落仿佛此刻就在他心中重现,他毫不怀疑当时塞莱斯亲王离开星耀时带走的那份愤怒。
而愤怒与嫉妒往往能将一个拥有优秀才能的人变成吞噬世界一切的恶魔,尤其是当那个人拥有着常人所无法触及的巨大权力与高贵的身份时。
走在路上,加瑞特不断回忆着莱克商队的小老头对他所描述的帕莱塞德人人勇于前行,向往着更美好生活的景象,以及老师对他所说的亲王上任之后的那一系列改变当初那个穷困、落后行省的举措。他一下子对这位亲王产生了巨大的兴趣,想亲眼去帕莱塞德看看那个“众神祝福之地”的诱惑不可遏制地再度升起。
不知不觉中,商队已经进入了星耀城。当诺曼一世的巨大雕像再次出现在他的眼中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很模糊的轮廓。此时天已完全暗下来,而安静的城市已经告诉了他一切------此时已经进入了下半夜。
在莱克商队支付完酬劳后,加瑞特告别了小老头。这个见多识广的斐达克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他同行的一路无疑是一段充实的时光。
在三人走过一家非常豪华的旅店后,安娜身边那鼓鼓囊囊的钱袋为加瑞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味这从未感受过的奢华所能带来的一切,而是卸载了自己的行囊,匆匆睡去。
第二天清晨,将加瑞特从美梦中叫醒的是彼得。他告诉加瑞特自己将前往王宫,而年轻的治安官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当仍然迷迷糊糊的加瑞特听到自己必须要前往神殿时,他当即表达了自己的不解,但王国守护接下来的解释让他恍然大悟。
王国有一条律法规定,所有等级到达七级的人必须在第一时间前往神殿登记并验证自己的等级。因为在这两个步骤后,神殿将代替王国出具一份协议让受验者签署。
这份协议的作用是,从签署开始受验人将获得成为贵族的权利,与此同时也将接受被王国无偿征召的义务。但获得成为贵族的权利并不代表成为了真正的贵族阶级,而是说明你已经通过展示自己实力的方式获得了成为贵族的资格。至于你是不是会成为真正的贵族,那还要看你自己个人的机遇以及为王国所做出的贡献。
至于那份义务,则是跟老师昨晚讲解的圣阶之后签署的协议一样。只不过区别在于一个是为王国,一个是为神殿,起征点也从圣阶降为了七级。
而老师的进一步解释更加清晰地说明了这份贵族的权利。如果你没有任何幸运的机遇或者没有任何对王国的贡献,那也不要紧。如果你有幸到达八级,那恭喜你。当你在神殿验证八级通过的那一刻,就自动成为了爵士------贵族阶级中最低级,最底层的存在。
毕竟来说,八级的战士称为贵族骑士,它的名称已经代表了一切。
但千万不要高兴得太早,爵士只是一个名誉头衔,它没有任何对受验人有实质性的帮助。
加瑞特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下了楼,在他出门之前给旅店的服务生留了言。如果那位姑娘醒来,请告诉她在房间内等待。
走在星耀的大街上,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三月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了少许暖意。虽然今天早晨并没有进行晨练,但这股暖意与清新的空气让他将睡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抖擞的精神状态。
星耀是王国的中心,所以走在街上偶尔看到身着奇装异服的外族没人会觉得奇怪。但眼前这行人对于加瑞特来说就很眼熟了------他昨天晚上见过。
是的,就是昨天那群因为“匪徒”的粗暴而让加瑞特有了惊鸿一瞥的缅拉族女子。此刻的她们正从王都治安署的大牢中走出,而带领她们的则是一位贵族模样的男子。
想必是蹲了一个晚上的大牢后,终于有人前来治安署提供了有效的身份证明并领走了她们,看来这位走在前方的男子就是身处于星耀为塞莱斯亲王服务的人。
将手指托在下巴上想了想,加瑞特决定暂时改变一下行程。他悄悄跟上了这群人,并时刻保持着三十米的距离。
在经过二十多分钟的尾随后,这群缅拉族的女子终于在领头男子的带领下抵达了她们的目的地。加瑞特看着眼前的“帕尔默酒馆”的招牌,暗暗记下了这里的街名------汉诺克大街。
随后他站在原地笑了笑,当周边的人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时,这个傻瓜迈开大步吹着小曲走了。
他心里知道,当自己将这个消息告诉珊妮时,执政公主必定会派人来找这家酒馆的麻烦。因为费兹克的那个无耻的林克,他第一次知道了这位亲王的大名。而虽然在前几天的路程中通过他人之口得知的事迹让这位亲王在治安官心中的形象不再那么完全黑暗扭曲,虽然他能理解这位亲王当时离开星耀时的心酸,但这并不妨碍加瑞特借他人之手小小惩罚一下亲王在费兹克的所作所为。
离开了汉诺克大街,在前往神殿的路上他看到了一个布告栏,处于年轻人的好奇心作祟,治安官上前仔细打量起来。
只见木制的板上贴着大大小小几十张羊皮卷,上面花样繁多,王国的新政策、嘉奖、爵位变动、通缉告示各种各样的信息瞬间印入他的眼帘。但治安官显然有自己想要寻找的讯息,所以他将目光开始流连到那些带有头像的羊皮卷上仔细寻找。
那是通缉告示所特有的标识。片刻过后,他终于在一堆画像中寻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三张画像,上面分别写着三个名字:安格拉、艾莫斯、与“阴影”。而在他们的名字下方则是清清楚楚描绘着这三名罪犯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谋杀与协助谋杀。
只是这三张画像顿时让加瑞特皱起了眉头。安格拉的辨识度相对三个人中是最高的,他特有的红色头发以及那一撮山羊胡将他的脸还原了七八分,而旁边的艾莫斯则是一张简单的人脸,并且大部分面积被黑色的胡子所覆盖。
加瑞特发誓,这张通缉令的作用无限接近于零。就算这张普普通通的脸出现在人群中,也绝对不会有人将他与眼前这个犯下邪恶罪行的画像联系起来。因为除了基本的五官出现了描绘方面的错误外,艾莫斯那第一眼让人最能留下印象的冷漠眼神在这张画像上没有丝毫的体现,而脸边上那一圈黑色的拙劣的胡子描绘则是更将这张通缉令彻底沦为笑柄。
但就在加瑞特心中诋毁费兹克治安署那个不称职的画师水平时,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通过口头的描述就想让别人将目标画的惟妙惟肖,这怎么可能?他想当然地将兄弟会的那位画师水准作为了标杆,而不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留到画师将作品完成后进行进一步的指正。
然而不自觉的治安官此刻又发现了更令他泄气的事情------那张关于“阴影”的描绘。那是一个黑色的斗篷人形,没有脸,没有口鼻,没有耳朵,什么都没有。
这让加瑞特心中直犯嘀咕,这张通缉令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正当他丧气准备离开时,眼睛撇到了最上方那张告示,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
上面写着:诺曼王国任命第六位王国守护
第三守护、亚美利亚侯爵、亚美利亚行省领主、风属性圣骑士尼尔沃特森独子:神殿骑士团副团长、“光明之子”、光属性圣骑士菲利普沃特森。
看着好友的名字出现在布告栏的最上方,前方被冠以了王国守护的头衔,想起这个蠢萌的傻瓜,加瑞特心里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菲利普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的双手努力得来,深知尼尔侯爵脾气的治安官很清楚,他绝不可能依靠自己的权力为自己的儿子谋半点福利。甚至毫不客气地说,这是一个最不像父亲的父亲。
当别的贵族子弟在自己的父母关爱中成长,坐在秋千上快乐无忧的时候,尼尔侯爵却将他仅仅七,八岁的独子一脚踢去街上帮助亡灵之歌的重建。
而当别的贵族子弟到了十岁左右,他们的父母往往会为了给孩子最好的成长而用尽办法请到最好的老师到家中的时候,尼尔侯爵又将自己的独子一脚踢上亚美利亚的边防。
别的小孩子在家中享用着美味的蛋糕,菲利普在干什么?他在边境线上与鼯鼠周旋......那时他才十岁。
如果说这还能说是严格的父爱的话,那菲利普十一岁的时候尼尔侯爵的做法彻底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他将经过一年边境线上磨练刚回到家中的菲利普一脚踢去了利维奥城。
是的,维奥莱特自治省首府,永叹之墙所在地,与兽人直接接触的利维奥城。
当亚美利亚侯爵的独子,这个年仅十一岁、肌肉都未发育完全的小孩子在面对兽人时爆发出强大斗气的时候,不仅他周边的战友,甚至是利维奥大公都在心疼。
这孩子过的是个什么童年。
他的父亲是个什么玩意儿。
要不是私交极好,大公发誓一定会将这个食子的毒虎耳朵揪下来。
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菲利普离开了那个与兽人接壤的虎狼之地。但千万不要以为是尼尔侯爵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一个人的到访。
圣费格,神殿教皇。
当圣费格一路上准备了许多苦口良心的长篇大论用以打动亚美利亚侯爵并说服他把自己天赋极高且又是光属性的独子让自己带走造福世人时,他明显是没有做过功课。
因为当他仅仅是说出来意,还没有来得及开始自己准备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感人肺腑的崇高言论时,就发现眼前的这个家伙明显与其他贵族不同,甚至这位老兄都比不上普通人家的父亲。
只见这位老兄仅仅是听了自己想将他的独子带走加入教会的想法后,立马一拍桌子答应,并且提出了让孩子立即投身到与深渊的战斗中去的要求。
这让圣费格当即愣住。作为教皇,他的口才必须要能说服珍惜家庭的普通人贡献出自己光属性的亲人加入,也要说服吝啬的贵族商人捐献出自己的钱财物资,所以他对自己的口才非常自信。
但这一次是唯一让他愣住说不出话的一次。
他发誓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让自己年仅十二岁的独子投身到与深渊对抗的第一线中去?就算这个孩子天赋再好,圣费格也不会这么做。
难道天赋高的孩子就不配拥有一个离开危险的童年吗?
就算是为了整个人类,难道不应该多锻炼几年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吗?
但当眼前这个男子开始软磨硬泡时,圣费格为了应付他,答应了看看孩子的身手。
而当眼前的孩子说出自己的履历以及展示出娴熟的对战技巧,并让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荒谬一幕------十二岁的光属性圣骑士时,圣费格奔溃了,他屈服了。
他从内心中知道这个孩子的特殊性------从亡灵之歌结束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上天的宠儿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个父亲。
于是,从小坚强得连鼯鼠们、兽人们都打不倒的小菲利普开始了他在神殿的生涯。加瑞特甚至都不敢想象这些年他的好友在神殿中,在与深渊对抗的前线经历过些什么东西,他只知道,现在挚友所得的一切都是应得的,应该的,是上天欠他的。
带着这份愉悦的心情,加瑞特吹着小曲走向了神殿。虽然不是自己挚友渡过他青春年华的圣城萨罗,但星耀的神殿好歹也是为人类奉献出一切的地方。
不一会之后,年轻的治安官就来到了星耀的神殿。看着眼前这宏伟的建筑并回想起自己故乡那栋明显小了两三圈的规模,加瑞特在心中不断的感叹。
这时,在他的右侧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招呼声。
“嗨,加瑞特。”
他向声音的来源望去,看见了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弗雷德里克,一位菲利普在神殿的好友。这个年轻且又阳光的身影在向他招手,那一头短短的金发在阳光照射下光芒四溢。
向对方挥手致意,两人走到了一起,开始了寒暄。
加瑞特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特别好,礼貌,成熟,聪明,阳光。他的身上似乎看不到一点点的缺点,而且他与自己身边几乎所有朋友都认识,无论是阴险狡诈的门罗,蛮横无理的克里,骄傲自大的维琪,似乎都与这个年轻人很投缘。
可以说,这个年轻人既融合了贵族的优雅气质与得体礼仪,又体现了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所应该拥有的所有一切优良品质。
互相回忆了一会小时候的时光,又问候了对方最近的情况后,加瑞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于是在对方亲切的笑容中结束了对话。
走进神殿说明来意后,一位年长的牧师接待了他。在老牧师惊讶的注视下,加瑞特再次确认自己是来验证自己身为骑士的等级,并签署王国的协议。
也不知是加瑞特的幸运,还是神殿在星耀驻扎的人员储备强大,今天竟然正巧有一位高等级的神官在这里,正好可以进行第七级的验证。
要知道,第七级的验证时需要一名至少拥有八级以上实力的战士或者神官在场才能进行。而八级以上的不要说神官,就算是任何职业,战士也好,施法者也好,都少得可怜。在整个大陆上都凤毛麟角。
要知道,八级以上的施法者整个大陆上只有区区五人。所以如果当一名天资极高的施法者从七级晋升到八级要进行职业等级判定时,世界上能为其做出验证资格的只有两个人。
圣者艾莉西亚不可能离开利维奥城,九级的维罗妮卡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做这种事。所以当世的三名八级施法者的验证都是这样做的:乖乖飞去利维奥城,在神官的见证下当场施法给艾莉西亚看。
而去星耀找维罗妮卡这是所有施法者都不会考虑的选择。那个跟自己孙女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既无礼又傲慢,且不说自己拉得下拉不下这个面子,就算她同意了,那她验证的报酬,自己能付得起吗?
战士的验证则好得多,光神殿本身就拥有十几位八级以上的战士或者神官,而王国本身也拥有将近相同的数量。所以在预约之后等待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总有人会来主持这场仪式。
而加瑞特的运气则为他阻挡了不必要的等待,老牧师将他带到一扇大门前并示意他进去。
当加瑞特推门进入,他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初那位在危急时刻通过传送门赶到,救了老伊安生命的老者,就这样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
加瑞特显然认出了对方的脸,他赶忙跑上前并为之前的失礼致歉。
“您好,神官大人。请原谅我上次并没有来得及向您致谢,这是我的无礼,请接受我的感谢与歉意,如果没有您,我的一位敬重的长辈恐怕就会永远离我而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妻子享受即将到来的安宁的退休生活。”
说完,他对着眼前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老人看着他年轻的面容,想起了前些日子发生在某座城市的事情。但那是维罗妮卡这个小丫头开的门,他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只是将眼前的这张年轻的脸与当时那个焦虑的神情重合在了一起。
“不用谢我,小伙子。神殿的作用就是为世人寻找幸福与真理,而拯救一条性命也包含在其中,难道不是吗?”老人微笑着说,“更何况维罗妮卡这个小丫头提出来的事情我可不敢不做,她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对吗?”
说完,老人又装作神秘地补充了一句:“刚才那句话不会传回她的耳朵里,我能相信你的,对吗年轻人?”
被老人的幽默与随和所打动,加瑞特瞬间放松了自己紧绷的心情。
“是的,相信我,维琪不会知道的。”
在渐渐放松的氛围下,加瑞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帮助自己拯救老伊安的老神官的姓名,于是他礼貌地开口询问。
“非常抱歉,请问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吗?我想老伊安也非常想知道是哪位仁慈的神官拯救了他。”
老人拿起旁边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悠悠地说道:“姓已经没啦,从接受这份工作开始以往的姓就不能用啦。”
“名为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