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竹林,小木屋内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色彩斑驳的巨大光柱,一个佝偻的中年男人正光着上身站在光柱内。流光穿过他的身躯,渐渐的,他的身体变得虚幻,体内的骨头清晰的露出。
仔细看去,他的脊椎骨弯曲的位置长约两掌,其上布满了裂痕。光柱上不时会形成一把光刀砍在他的脊椎骨上,每砍一次骨上的裂纹便多出一道,每一道新的裂纹出现后,便会溢出一丝能量,随着能量的流出,裂纹也会逐渐的变大,直到那个位置的能量全部流失。
光柱内的男人是王大柱,他正紧紧的咬着牙齿,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和面庞上抽搐的肌肉显现出他正承受着非人的痛楚。
“啊~”
他痛的嘶吼出声,声音如受伤的猛兽,低沉而又悲伤。他瞪大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痛到颤抖,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后悔和屈服。
他不能屈服,他要帮着二娃王缘一起,一起抵抗那可悲的命运。
“啊~”
王大柱猛地抬起头,不屈的意志在支撑他,父亲的责任在支撑他。
“唉~”一声复杂的叹息出现在屋里。
瘸老不知何时出现在光柱外,他静静的看着光柱中的男子,眼神复杂。
光柱中的这个男人六年前救了奄奄一息的自己,可自己的一时心软却让这个男人承受了五年的非人的痛苦。
光柱内的声音从不曾传出,那仿佛是另一个空间,可瘸老却听得清楚,也知道王大柱此时承受的痛苦有多么的强烈。
“吃了它吧,会让你好受一点。”
瘸老将手中一团发光的东西递进光柱中。
王大柱艰难的张开嘴,一团亮光瞬间没入他的口中,刹那间他的体内出现舒适的感觉。
“美味啊,啧啧。”
像干裂的土地得到细雨的滋润,王大柱发出惬意的声音,舌头不自觉的伸出来舔了舔嘴。
“上梁不正下梁歪!”
看见这一幕,瘸老的嘴角抽了抽,面上的不忍瞬间消失。
王大柱不正,小兔崽子王缘自然歪。
“真是欠你们的!”瘸老真的打心眼里嫌弃这对王家父子,太不会照顾他老人家的感受了。
不过,自己是真的欠他王家的,没有他王大柱,自己六年前就消散在这天地间了吧。
何况,黑小子还是不错的,至少不像他的父亲和那总是一副老气横秋模样和自己说话,一点不知道尊老的小兔崽子弟弟。
唉,小兔崽子也是可怜人,算了,我老人家不跟他计较了。
想到这,瘸老更郁闷了。
“他的状况比之前更差了,这次我封住了他体内六成的生机。”
说起王大柱的请求,瘸老的面色有些凝重。
自从瘸老第一次主动出手救回发病的王缘后,王大柱和王奎便跪在他的面前求他一定要治好王缘。王大柱救过他的命,他又如何能拒绝?
可瘸老心里清楚,王缘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这不是病,他的体内多了一股不属于他的能量,这股能量在要他的命!
这是一股十分霸道的能量,只要王缘体内有生机,这股能量便会吞噬他的生机。随着王缘的成长,生机越强,要他命的能量便越强,生机越弱能量便越弱。只有他体内一丝生机都没有,那能量才可能会消散,可那样,王缘就会死。
这种意志不是某个强者留在他体内的,这是在他灵魂之中生长出来的,无法剥离,强行剥离只会让王缘魂飞破灭,下场也是死。
瘸老没有说的是,封住了六成的生机会影响王缘的成长!
也就是说,王缘从这一刻开始,身体各个机能的发育都会降低六成的成长速度!这种程度,瘸老已经没有办法让王缘正常成长了。
“求您,救他!”
王大柱忍着痛楚充满恳求的看向瘸老。
“他活不过十岁了。”
“求您,救救他!”
王大柱没有放弃,村里人说瘸老是神医,可他知道,瘸老是真的神仙,这五年他经历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知!神奇的道法,神奇的医术,不变的容貌,瘸老就是神仙!
瘸老没有说话,微微的叹了口气。
“不用再抽取你的生机了,应该够了,没有用了。”沉默了半晌,瘸老再次开口,一挥手,屋内的光柱消失不见,王大柱被抽出的生机飘到了他的手上。
瘸老一翻手,将王大柱的生机收了起来,转身离开。
王大柱跌倒在地,这一刻的他充满了颓丧,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失魂落魄。
“出去,出去,走出这个地方也许还有希望。”王大柱机械般的说着,“对,出去,出去肯定还有希望!”
王大柱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自他出生后,在东华村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这周围方圆五十里他都很熟悉。除了瘸老和王缘,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不是村里的原住民。
但他明白,世界不只是这么大,只是他生活的村落太偏僻,四周无尽的大山就像一道屏障隔离在他们与外面的大世界之间。
每当他眺望远方时,他都会想到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肯定有许多像瘸老这样的神仙般人物,甚至有比瘸老更神奇的人,只要找到他们,缘儿就可以被治好,出去的念头也慢慢滋生。
今天的结果,王大柱早有心理准备。他跪下来求瘸老救王缘的时候,瘸老就问过他,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愿不愿意这样做,要不要救?
他的回答很坚定,朴实的汉子就这么紧张的过了五年。是的,不是痛苦,是紧张,对治疗结果的紧张。
而这一刻,那滋生的念头发芽了,然后在王大柱心中拼了命的疯狂成长……
“咚~咚~崩~”
王奎手中的刀又断了,他早已满身大汗,瘸老选定的这棵红竹跟其他的红竹不一样,这棵他砍了五年都没有砍断。
记得有一次他离开的时候,随意用断刀砍在周围的一根红竹上,那根红竹应声而断。
但是瘸老选定的这棵就像金属一样,每砍一刀都伴随着火星。他也疑惑过,瘸老给的回答说它就是红竹,继续砍。
父亲王大柱很相信瘸老,说他是神仙,何况他给弟弟治病以来,王缘没有以前那么痛苦了,于他们有恩。
所以,瘸老说砍,那就砍,即使后来每次手上都会被磨破。慢慢的,他也习惯了,也许是常年这样,除了双手磨出很多很厚的手茧,身体倒也变得壮实,力气也成了村里最大的一个。
瘸老远远的看着那道卖力砍着他选定的红竹的身影,眼里透着慈爱。
“来,过来。”瘸老招着手对王奎喊到。
王奎停了下来,转过身,扔掉手中的断刀,一边用卷到臂弯处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边走向瘸老。
“把这个吃了。”瘸老伸出手,一颗拇指甲盖大小的圆丸出现在他的掌心。
“什么?”
“丹药。”
“王缘吃。”
“他有馒头,不用这个。”
“父亲吃。”
瘸老摇了摇头。
王奎明白瘸老的意思是父亲吃了也没用。他伸手拿起圆丸放入嘴中,圆丸入口即化,一股舒适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
“走吧。”
瘸老转过身,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此时屋内的王缘刚刚睁开眼睛,每次瘸老给他治完病他都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比平时晚上睡的还要踏实。
王缘喜欢这种感觉,很放松。伸了一下胳膊,他笑了,眼睛又眯成了一道缝。
他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不需要谁说,这几年来的一切让他明白,他的病治不好。
村里的人生病,瘸老开个药回去一吃就好了,他的病没有药,这几年来,他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
他能感受到父亲王大柱压在心里的忧虑,也是随着他的虚弱越来越沉重。他能感受到父亲偶尔瞥向他的目光里的复杂和悲伤。
王缘从不觉得自己命苦,相反,他觉得自己命很好,捡到这样一个好父亲,一个那么宠自己的哥哥。
在他的心里,他觉得父亲和哥哥的命苦。父亲捡了一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儿子,哥哥多了一个夺走他的父爱却还要忍让的弟弟。
王缘觉得自己很幸福,就算真的治不好,自己也不遗憾,他有这样的父亲和哥哥是莫大的幸运。
父子三人又在木屋前汇合,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的王大柱面上多了一点情绪,不再是面无表情。
“哥,你红竹砍断了吗?”
“没。”
“那老头是不是故意整你?”
“不是。”
“今天累坏了吧?”
“没,吃丹药。”
“哦?老头总算开窍了,好吃吗?”
“嗯。”
兄弟俩跟在父亲后面,王奎不喜欢说话,只有王缘问他的时候,他才会回答。
王奎并不知道,当他说瘸老给他丹药吃的时候,父亲王大柱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
虽然王大柱也不明白瘸老这样做的原因和用意,但至少对儿子王奎是好事。这几年儿子身上的变化,村里人都当作王奎开始进入发育期了,只有他知道,这一切都跟那个红竹林的老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