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株和程阔之一起来到正厅,只不过两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程阔之心里头想着林株说的那句和离,心里头烦躁不安,他可以哄着她伏低做小,独独不肯和离。
林株抿着唇,神情冷冷的,叫人看不出她的心里想法。
程老夫人一看这两人,心里头就有数了。看来没哄好,这下该她出马了。
“阔之,你先下去看看洛哥儿功课做的如何了。”
“是,母亲,”程阔之朝程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想着能帮忙把媳妇儿哄好。
待程阔之走了,整个正厅就只剩程老夫人和林株二人了,丫鬟婆子早就被程老夫人打发走了。
程老夫人心里叹息一声,拉过林株的手坐下,柔声问,“昨晚我让你跪于祠堂,你可怨我。”
林株摇了摇头,“昨日是我的过错,与母亲无关。”
昨天她眼见着程阔之带着外室和庶女进门,多年的怨气和隐忍,一下子都爆发了。
他的庶女,与她的霜姐儿一般大!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直骗她,她总以为他们最开始也有幸福的时光的,不论他后来如何花天酒地,至少在他们成婚的前五年,她和程阔之真的是恩恩爱爱,日子过的蜜里调油般。
而霜姐儿,是在他们成婚第二年怀上的!
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了…他一直在骗她。
那些甜蜜的过往,原先是她支撑的动力,她总归是爱这个男人的,再怎么闹最后也是她妥协了。而如今,真相被剥开,那些甜蜜,已成她的砒霜。
昨天,大悲大怒之下,她第一次,不顾贵人的体面,像个疯婆子般冲上去狠狠的打向那对母女。
程阔之当然是挡在了那母女俩面前,嘴里急急说着,“株儿,你先冷静点,你先听我说…”
旁边那女人矫揉造作的声音想起,娇娇弱弱的,“姐姐都是我的错,你打我是应该的,你不要冲着老爷发脾气,都是我的错…”
两者的声音让她怒火攻心,最后她摔了手上的镯子,价值连城,最重要的是那是圣上在他们大婚时赐的,此举也是圣上为了显示对林家的看中,毕竟他的江山,得倚仗林将军这些武将守卫着。
圣上的东西,岂是能随意摔的,旁人甚至可以借此说一句这是对圣上的大不敬。君不见,很多得了圣上赏赐的人,恨不得将东西给供起来。
所以昨日闹的人仰马翻之后,程老夫人沉着脸,让林株跪在祠堂里反省。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只怨我那个混不吝的儿子,唉。”
话没说话,但林株懂了老夫人的意思。想必又是和从前那般,她说会为她做主,会去管教他,但是程阔之只会老实一段时间又旧态复发,最后这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林株心里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儿媳再亲终归是比不上亲儿子的,这些话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表明老太太的立场是向着她的,而现在在她看来,这般说说不作为的话,当真做作的很呢。
林株听着没吭声,程老夫人知晓她心里还有气,想着来日方长,气总有消的时候,她今天再多说也无益了,想着转到别的话上去了。
“昨日你摔了镯子,这事儿总得早些跟圣上明了,总好过日后被哪个小人借此发作到圣上那儿去了。”
林株低垂着眉眼,“一切凭母亲做主。”
程老夫人点点头,“这事宜早不宜迟,今天还早,我先让人递了牌子进宫里,明日一早你随我一起去宫里去见圣上。”
碧水苑里,程媛儿有些焦急的来回喥步,愉娘忙拉着女儿坐下,“你呀你呀,就是沉不住气,现在咱们不是已经进到这程府里来了吗。”
“可是娘…”程媛儿咬着唇问到,“昨日主母那般样子,会不会容不得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被送出去啊。”
愉娘露出胜卷在握的神情,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发,“不会的,你爹最疼你了,他不会赶我们走的。”
说完又觉得有些肝疼,程阔之就是这样,他不是个好相公,却是个好父亲,他对她是完全的没有好脸色,对着女儿时还能露出点笑脸来。
“总之你不要多想,往后你就是这侯府的小姐了。”
“嗯我知道了娘!”
等林株回了自己的院子,程阔之早已在那儿等候着。
程阔之讨好地冲她笑着,林株无视他径直走过。
以前他每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总会想起他年少时也是这样冲她笑,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心软,如今她才知道他的把戏用的多么炉火纯青,把她骗的有多惨。
林株拿了话本,坐在桌前细细看着,她的桌子正对着窗,窗子开着,视线正好。
程阔之在旁边说了许久的话,说的嘴巴都干了,也不见林株应他一声。
“株儿,”“株儿”,程阔之在一旁叫她,一声比一声哀怨,一声比一声缠绵。令他气妥的是,林株依然不为所动。
这样下去可不行,程阔之暗想,随后到外头招了小厮,低头交代了几句。
过会儿,嬷嬷领了个少女过来,还未等嬷嬷通报一声,少女已率先冲了进去,“娘亲!”
程阔之早已听见外头的声音,知晓人来了,脸上露出喜意。以往,霜姐儿就是他的杀手锏,如果他实在是哄不住林株,就把女儿叫来,这时候,女儿就会抱住她的腿不住摇晃着,撒着娇,糯糯的说道,“娘亲,你不要女儿了吗。”林株就会绷不住脸笑了。
而今日,林株听到女儿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柔软了。
程霜跑进来,脸上的笑在见到程阔之的那一刻凝固了。
这样的变化自然落在程阔之的眼里,他的心里突突的跳的有些快,这是他没想到的变故。
少女敛了笑,面上带着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只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他。不笑的时候竟和林株有九分相似。
最后在两个相似的眼神下,程阔之狼狈地走了。
自他走后,程霜的面色恢复如常,母女俩腻在一起说了好些体己话。到了后来程霜有些犯困了,连连打着哈欠,林株赶紧让嬷嬷带她回去休息。
林株也有些困了,她起身准备去关上窗子好去休息下。突然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那颗光秃秃的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女人!
那女人很漂亮,穿了身墨绿的裙子,倚在那细细的树枝上,她抬起头来,墨绿的眼睛,和窗边的林株,两两相望。
林株心跳如雷,她想使心能平静下来,但完全不能,跳动的声音大的像是要溢出胸膛,手心因为用力攥着都是汗。
好似过了很久,林株才丫着嗓子问出来,“你、是谁。是人,还是,鬼?”
那么大个人,倚靠在细细的树枝上,而树枝没有因为这折了,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最重要的是,窗外有几个丫鬟小厮在打扫落下的树叶,树上是光秃秃的,且树也不高,那个女人也没有做任何掩护,其他人都像没发现似的各自忙活。
“我么,”女子微微一笑,“你唤我枝便可。”
“枝?”林株皱眉,心里不敢放下警惕,心里头胡乱想着现在喊护卫来得及吗,来了好像也打不赢,毕竟都看不见她…还是去请道士吧,道士总该打的赢吧。
“噗嗤,”女人突然笑出声来,“你现在的表情太有意思了,”说完手一挥,一面水镜就出现在林株眼前,她能清楚的看到她惊慌的脸。
“啊?”这又是什么术法,这种能力,闻所未闻。女人手又是一挥,那水镜就不见了。
“害放轻松,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女子笑嘻嘻道,“我是仙你懂么,仙怎会害凡间的人,你们弱小如蝼蚁,灭你们分分钟的事,你们会无聊的去踩地上的蚂蚁吗。”
那倒也是,林株听到心里倒是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是鬼是仙,就凭谁也看不见她,她想做什么事易如反掌。
“那,你来侯府所为何事,为何其他人看不到你,我却能看到你。”林株不明白。
“途径此地,见这处动静不小,便留下来看看,果然看了好大一出戏。”女子啧啧一声,“我想让你看到,你便能看到。”
林株顿时脸上红白交替,她的窘迫,她的难堪,都被人看了个去。
“啧,真惨,”女子忽的诡异一笑,“要不要我帮你报仇,帮你杀了他如何?”
林株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你,你刚不是说,仙不害凡间的人吗。”
女子一点也没有尴尬,神色自若的说道,“对啊,可你老公不是渣男么,我可以为了渣男破例的。”
林株虽觉这人说话有点奇怪,但意思她是听了明白,摇了摇头,“不用这样,”她虽然对他彻底失望,恨他入骨,但她没想过要杀了他。
女子有些好奇看着林株,身子飘到窗前,惊的林株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难不成你还对那个渣男余情未了?”
又砸吧嘴感叹道,“爱情啊!”
忽又兴致勃勃的说道,“你对他余情未了,那我帮你剁了他的小基基,这样他不能去找别人了,你又生了他唯一的儿子,这样他就再离不开你了,如何。”
说完竟是有些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去办了。
“咳…咳咳…”林株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个女子,怎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这句话立马颠覆了她对仙人的想象,同时对女子仙人的身份表示深深的怀疑。
“这个…多谢你,”林株扯了扯嘴角,在女子看来,那大概是人们经常说的‘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准备同我爹娘商量和离的事,好歹夫妻一场…”
女子点点头,“成啊,这几日我便呆在这里。”
林株嘴角一僵,“你,你不走吗?”
“看戏总得看完呐,你不愿?”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一下子沉了下来,脸上转冷。
林株心中一禀,“没有,在这府中,您可随意。”女子听了脸上复又满意的笑了。
林株见过的人,多的是心里气的咬牙切齿,脸上依然端着笑的人,如她变脸这般快的,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