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说道：“那林小哥，昨日定是朋友送我们来的，他应该有钱，我去找他。”
林小二笑容不改：“客人有所不知，咱们这里是汤阴驿，昨日送你们来的是官府的人，出了张日牌让你们住下，官家日牌，一张只能管一天。如要再长住，便得客人自行会账了。”
王哲大致听懂了，禁不住讪讪一笑：“那，没钱的话，还能住到什么时候？”
“今日午时。客人可要续房？”
“那就中午，不住了，麻烦你再送点饭来好吗，小孩子长身体，饿不得。”
“得嘞，二位稍候。”林小二应了一声，收拾了残羹剩饭便去了。留下王哲和小野狗大眼瞪小眼。
“你拉我干什么？真饿假饿？”王哲盯着小野狗问道。
“在外面，交浅言深是大忌。”小野狗认真地说。
“谁教你的？”王哲一脸不可置信，这可不是小孩子说得出的话，“你还有这心眼？看来你也不是真饿吧，装的？”
“红姨教的，她让我管着你别乱说话。”小野狗摸了摸肚子，“饿也不是装的，我只吃了半块饼，剩下的都被你抢了。”
王哲大臊。
林小二又送来了一些食物，小野狗重新夺回胡凳，晃着两只小脚吃饭。王哲不去管他，只是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对这个世界大概有所了解，疑问却更多了。“官府之人送我过来？这倒是可以理解，大概是官府救了个昏迷的人，往驿站一丢就不管了。那张老大和红姨他们被安排到何处了？为什么把这小孩丢给我？”
他看了一眼正在小口吃饭的小野狗，一阵头大：“回头把人家孩子带沟里去，很难交待啊，什么破事。”
“来这里才两天不到，发生这么多事，爸爸妈妈找不到我，会不会报警？高进跟我在一起，平白丢了性命，回去了我该怎么跟他爸妈说？其他人到底去哪了，该不会也……呸呸。还有卫瑾究竟在哪？安全不安全？有没有饭吃？”
劫波稍平，少年心思里那个娇俏的身影占据了大半。
“大家一定都在找回去的路，这鬼地方兵荒马乱的，谁知道能活多久，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高进。先去南京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石头城，妥妥的。”王哲一边收拾一边喃喃自语。
他翻看了一下身上，掏出高进的手机，按了按开机键，手机发出一声惨叫，亮了一下电量低的标志，彻底熄灭了。
这下好了，没信号没电，连当神棍的道具都没了。砸核桃不够硬，搓澡不够软，丢了又舍不得，留着做个念想吧。王哲摇了摇头，把手机放在一边。
护肘护膝头盔，还有他那身破破烂烂的短袖长裤，都放在了床边，也不知道谁脱下来的。身上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看起来是当地人的。
王哲找了一块布，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打了个包袱，把自己的衣服护具和高进的手机都包了进去，挂在身上，像模像样。
这些物品还是随身带着的好，不然丢了都没地方找。
他的东西不多，打了个包就搞定。“然后是什么，对，路引。”王哲一拍脑门。
推门而出，外面是个铺有碎石路的小院子，院墙用不规则的青石贴合彻成，石缝里尽是青苔泥藓。王哲绕过两道角门，翻过一道走廊，发现自己又走到另一个院子，这里感觉更陈旧些，院角摆着一大缸水，沿着一排院墙筑了半溜罩房，下面还拴着两匹马，正伏槽慢嚼。王哲还是第一次进入古代的驿站，只觉得跟迷宫似的，一时竟不知道往哪走。
身后响起小碎步的声音，回头一看，小野狗跟了上来，嘴里塞的满满的，还把剩下的一块饼子装进了他斜背的小布包。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只是去办点事。你先在屋里等会，我回头带你去找你红姨。”
小野狗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王哲。王哲走他就走，王哲停他就停。
王哲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愈发无奈。
“行吧行吧，你跟吧，等会我出门送你回去。”
“你要去哪？”小野狗问道。
“去找刚才的小二，看看能不能弄一张路引。”
“他在前院，你走到后院来了。”
王哲一愣：“你知道怎么走？”
小野狗点点头。
“你为什么……呃……”王哲现在对问人为什么已经有些敏感了，生怕又被人骂蠢，但一看小野狗那小不点的身高、无辜的大眼睛，胆气顿豪，单手点着小野狗的额头，“说——你为什么知道？”
小野狗后退一步，拂开他的手指，护住自己的流海：“院子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王哲奇道：“院子还有规律可循？行吧，带路！”
跟着小野狗又走了回去，还真走到了前院。所谓前院，其实就是这个驿站的第一进院子，绕过一道照壁就是前门，前门是间门面房，应该是掌柜和小二跑堂的所在。王哲走到近前，还未及抬脚越槛，听到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他忽然多了个心眼，将小野狗拉在身后，自己停了脚步，侧耳倾听。
只听得里面传来林小二那憨厚的声音：“……是，此人自称自河北而来，浑身带伤不说，还知道圣坛那边的事，连昨日河北大火，似乎都有所了解。装傻充愣问了属下许多浅显的问题，还想打探军情……”
王哲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林小二看起来是个老实人，怎么背地里编排起自己来了，还装傻充愣，我装你奶奶个腿儿，我是真不知道啊……
“……如此愚鲁之人，属下以为，北边不至于派他当细作。”林小二的声音听在王哲耳朵里，让他不禁翻了个白眼。
一个略显厚重的中年男人声音响了起来：“小林啊，莫要以貌取人，凡事多想。不是细作，不一定与细作无关。”
“大人教诲的是，属下记住了。”
“此人与那孩童是镇卫带来的。镇卫并不曾有过什么交待，只怕镇守也未必知情。不过，我刚从‘那里’回来，朱大人除了说防谍，倒是另外交待了一件要紧之事。我疑心与此人有关……”
声音越来越小，王哲怎么也听不清下面两人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声音又恢复了，却是林小二在说话：“那么，属下就让他们再多呆一日。”
“嗯，你只管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们。”
“是。大人放心，属下省得。”
王哲再听时，却没有更多声音传出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天色大晴，几朵云团浮在上空，上午的阳光还未臻至烈，云团边缘一片雪白。
汤河南北，共此苍穹。
拉着小野狗，王哲越槛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