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水又滑落下来，王哲伸手摸了摸，然后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红漆圆木，长长的横在上方，好像是——房梁。梁左右是山墙，墙上挂着几幅竖卷山水，笔画功力不知几何，但看着挺有意境。房顶上开有天窗，一丝光透了进来，颇有些新生的气息。支撑房顶的同样是几根红漆圆木，淡淡的木香在屋子里盘旋。
王哲肚子里一阵疼痛，随便动了一动，浑身都疼起来，想必是之前的擦伤发作了。这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床上躺着，身上盖着丝滑的云纹锦衾。
“原来我还在这里，刚才的才是梦。”王哲喃喃道，“好饿啊……”
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过来，手中有半张面饼。
这一幕太过熟悉，王哲差点叫了起来。抬头一看，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纤纤素手，分明是小野狗的手！
“喏，你吃不吃？不吃饿死了别怪我。”小野狗说话就是招人恨……但这张小脸洗干净了也还行，清清秀秀的一个总角稚童，有着书香子弟的气质。
“这是哪儿？”王哲坐了起来，一张嘴，嘴角却有水流了下来。他看了看床边小几上那一壶水，明白过来，应该是小野狗给他喂的水。这就是梦里脸上滴水的来源。
喂水能喂到脸上，很难说小野狗是不是故意的！
王哲乜了小野狗一眼，这小屁孩一脸无辜。手上被咬伤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他接过面饼，咬了一口，一点都不硬，软软的，和梦里那块硌到牙的铁饼完全不一样。
“水……水……”
“都在桌子上，自己喝，你吃完了？这么快。”小野狗咦了一声，“这儿还有呢。”他掀开一个食盒，居然有饼有菜有肉。
王哲吞了一大口口水：“还有这等好东西，我怕不是还在梦里吧。”他小心地抓起一块面饼摸了摸，新做不久，带着温热和柔软，淡淡的面香充盈鼻腔，再看那菜，虽是简单的青菜肉圆，却不啻于仙境珍馐，油光水嫩，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诱惑，截然不同于为奴之时的满眼所见的肮脏污秽。于是他一手持箸，一手抓饼，开足马力大吃起来。吃了几口便确定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
“有这么好东西不早拿出来，你这个小……小屁孩。”他吃人嘴软，小野狗三个字都不好意思说了。
“我以为你死了。”小野狗两只小手撑着下巴趴在小几上，看着王哲风卷残云。
“去去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王哲停了一下，看了小野狗一眼，放缓了语气，“我是说，我没死。”
小野狗轻风淡月地哦了一声。
王哲吃了个饱，只觉得有生以来吃的最多的一次就是这次了。他拍拍肚皮，发出满足地一声嗝。
这时候他才有精神关注一下现实。
“这是哪儿，你红姨呢？张老大他们呢？”
“这儿是汤阴镇。”小野狗答道。
“……然后呢？”
“不知道。”
“你就知道这点消息？”王哲扶额。
“嗯。”小野狗忽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行吧，毕竟也不能对一个小屁孩要求太多。”王哲想了想，换了个方式，他指指地板，“这里是羯人的地盘还是大周的？”
“汤阴镇，大周的。”还好，是安全的地方。
“你红姨过河了吗？”
“过了。”
“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
“张老大他们也过来了吗？”
“过来了。”
“在哪——看来你也不知道。”
“嗯。”
“这饭谁送来的？”
“外面的人。”
等于没说。“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我比你先醒来。”
这个消息就比较新奇，王哲有点不理解，“你是说，你昨晚和我睡在一……一个房间？”
“嗯。”
“谁叫你来的。红姨？”
“嗯。”
“怪了，她让你一个小孩在我这干什么。”
“她说我以后跟你走了。”小野狗言语淡淡的，说话的内容却吓了王哲一跳。
“什么？跟我走？为什么？”王哲跳了起来，在房间里绕着小野狗来回踱步，“红姨不是你长辈吗？让你跟我走是几个意思。”
小野狗洗干净的小脸白嫩嫩的，双手支颐，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桌上被狗啃也似的残羹，淡淡的眉毛蹙了起来：“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噗，王哲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差点笑出来，手上的伤口又疼了。板起了脸，王哲沉声道：“你还是尽快回到你红姨身边吧，我都不知道下一步我去哪，下一顿饭在哪吃，带不了你。回头别把你饿死。”他暗叹了一声，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能活多久也是个未知数，自己不过是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怎么可能照顾得了一个孩子。那个叫红姨的女人搞这一出是何用意。
“红姨说了，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直到……”小野狗闭口不言，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王哲，透出一股坚定。
“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听话呢？”王哲气道，“直到什么？”
“不知道，红姨没说。”小野狗摇头。
王哲为之气沮。
夺夺的敲门声响了起来，王哲一喜，这是来人了，但愿来一个知道得多点的，他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打开门，外面是一个着麻衣的年轻汉子，手臂上搭着一条白毛巾，一脸憨样，那汉子看了王哲一眼，躬身行了个推手揖，道：“客人醒了？可是吃饱喝足了？”
“吃饱了！你好你好，你是这里的人吧？我正想找人问问呢。”王哲兴高彩烈，上前拉着对方的胳膊，“我要问什么来着。唉我真没礼貌，还不知道小哥怎么称呼？”
“小姓林，是这里跑堂的小二，客人叫我林小二就行了。客人昨日昏迷让人抬过来的，现在可是大好了？”那年轻汉子脸上带着笑，言语间带着职业性的客套。
王哲把林小二拉进屋里，拎开小野狗，抢过胡凳给林小二坐了，一连串问题轰炸下来。
“林小哥，我问你啊，今年是哪一年，这地方是哪一国，这世界是哪一界……啊呸，内个，当今皇帝是谁……”他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条理紊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王哲连了解大概情况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各种生死关头赶得像热锅上的鸭子一样，旋转跳跃，遇到的人也都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好不容易有个红姨愿意回答，奈何时间太紧迫，根本没问全面。
现在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只想把一切都搞明白。
林小二听完他夹七夹八的问题，也不着恼，只是依着他的问题一个一个答复。
“这要说起来，就有点长了，我们这里是周国，听长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