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也不知那么躺着有多久,反正在这荒坟里也没有日月。只是嘴唇干裂得不像话,身体也已经开始溶解肌肉组织。
索性,这些天也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靠着现在仅有的精神力,可以冲击禁锢了。不然,再这般待下去,自己就先得饿死,那还怎么出去问个明白?
识海里的禁锢宛若一座大山,阿九狩猎了这些天的精神力也不过若碗口粗的小溪般。蜉蝣撼树,希望渺茫。
阿九的精神力凝聚,消散,在凝聚,又消散——锲而不舍得向着之前那道细缝冲去,她最不缺的就是毅力。
识海里的震荡,让阿九无论在什么时候下都能保持清明的意识出现了阵阵恍惚。明媚的桃花眼终于有了一丝迷离,嘴角也是鲜血如注。这要是让之前折磨阿九那人看到,怕是睡觉都能笑出声来,可惜——
终于,不知第多少次冲击,裂缝有了变动!
哗——哗——裂缝像蜘蛛网般整个蔓延开来——
在阿九最后视死如归的一击中,哗得一声,禁锢彻底碎裂开来。
与此同时,不知在何处的那人一口鲜血喷出,嘴角却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不亏是我看中的人啊。”眼里嗜血的疯狂中竟然有了几分期待。
精神力的回归让阿九脸上有了一丝不可察觉得安定,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精神力是她最大的依仗。
有了精神力,阿九也终于能动身上的碎骨了。
那人怕是有强迫症,四肢的碎骨断口整齐,长短大小都不差分毫。若是没有手下人毛躁的搬动,或许从外形都还看不出来里面已经碎成渣了吧。
阿九身上没有一点丹药,精神力将碎骨对齐整也只能靠着它自行生长。但好在,不用再饿着了。
这谷底,有着一种特殊的植物,靠着腐尸生长,虽然没有任何用处,还有些许毒性。但口感倒是鲜美。
阿九用精神力取来,一口一口给自己喂着,就这么躺着躺着。腿上的胫骨竟然都愈合了。
有一天,似乎有生人从谷底走过,也察觉到了阿九的存在。
“主上,有活人!”
一个被红袍遮盖的妙龄女子,怀里抱着火红狐狸,若是不细看还以为那狐狸是衣物的一部分。
这话,正是那只狐狸所言。
人宠一行,漫步在这危机四伏的荒坟谷底,仿佛游山玩水一般。
“璃儿,将这药给了那人。”
火狐从那女子手里接过药,也不知是如何来到半山腰上,将一颗雪白的丹药滚进阿九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阿九四肢的碎骨眨眼愈合,甚至这些年战斗留下的暗伤都全部愈合。
阿九的呼吸都轻快了些,只是待她起身下来的时候,那女子只留下一阵暗香,人宠一行已经毫无踪迹可寻。
若不是阿九真正得站在谷底,摸着自己鲜活光洁有温度的皮肤,她还真是怀疑刚才那都是一场梦。
阿九从未怀疑自己有一天会死亡,也从未放弃过活着,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既然,又让她活了,那有些仇有些怨终究得报。
小九自从进入到梦魇,就像是生活在阿九的识海里,她心绪的一点点波动,小九都能清楚得感知到。尽管大多数时间,阿九都没有什么情绪可言。
经历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阿九也不过鲜活得活了两个时间点。
一个是那男孩给她糖,一个是在那红衣女子给了她丹药的时候。
其实这阿九的心智单纯得不过像个孩子,但凡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温暖,她便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小九无心再看下去,阿九之后的生活一眼便能望到底。无非是拼了命得向那红衣女子靠近罢了。
一声叹息,她挥手打碎这猩红的天地。
这梦魇原本也困不住她,小九安静得看着也只不过是想知道这无缘由的梦魇会告诉她什么,毕竟她身上有着自己都不了解的秘密。
可是,眼前这副父慈子孝,安宁温馨的田园家庭画面又从何而来?
一家四口围坐在樱花树下:男子身形健硕,坐不动如山,高冠束起,一双虎眼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看得出铁血之势,神色却如一汪春水,不知在讲些什么故事,逗得姐弟二人前仰后合,年幼的弟弟都差点从凳子上滚了下来,亏得那男子伸手接了一把。
女子手里还在缝着衣服,一双桃花眼含不住笑意,四散开来。
姐弟二人长相都随了母亲的精致,只是姐姐周身偏偏带了些父亲的刚毅,弟弟身上多了些母亲的温柔。
这——不就是阿九一家。
但这次,小九却没能再以阿九的视角体验这家庭中的温馨氛围。只是远远得看着阿九脸上从未出现过得明媚笑容。
小九有些贪婪得看着这一幕,神情中的讽刺却怎么也藏不住,阿九的幻想,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不是想得多了便能成真的。
这时原本戏笑妍妍的阿九似心头有感,抬头冲着小九的方向望来,看到小九口中那无声的唇语。心神大震,脸色瞬间恍白,看不清父亲眼中那焦急的关切,听不见母亲的呼唤,摸不到弟弟的拍打。
一伸手,这温馨的幻境便如镜子一般碎裂开来。
果然是假的。
一颗樱花树下,阿九怅然若失的将脸上落下的花瓣摘下,抬起的手却停在眼前。
怎么回事?手怎么变了样子,这副欣长的柔荑可不像是自己的。
小九慌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忍不住破口大骂。
没完没了,自己怎么又变成了阿九,还完全控制了这副身体。咱们俩到底有多深的羁绊啊,我的梦魇怎么都是你的故事。
小九扶额叹息,起身抖落了衣衫上的樱花,看着这身繁复得翡翠织锦长裙,象牙白织锦腰带将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勾勒出来。不得不感叹,阿九确实是个柳摇花笑润初妍、回首抬眸百媚生的奇女子。
她还未会过神来,只听得一声噗通的落水声,惊得她拨开层层叠叠的樱花雨,提起长裙,匆匆跑向湖边。
视野中只看得一个小小得月牙白的身影上下沉伏,小九顾不得慌忙跳入水中。
入水得刹那间,灵魂仿佛控制不了身体,阿九竟然不会游泳!这可急坏了小九,那身形明明看着就是记忆里阿九的弟弟,她或许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扔到了无垠之地。自己多么想能改变,这样的话阿九就不用那么苦了。
焦急间,小九呛了好几口水,四肢仍是胡乱扑腾。最终慢慢失去了意识,任由身体沉向湖底。
待小九意识再度回归时,她已然脱离了阿九的身体。而阿九正湿漉漉得躺在湖边,呼气多吸气少。
十几名仆人护卫团团围着那一同被救上来的月牙白身影,尽管,那小小的一团已经失去了生机。
左右相较,小九看着孤零零躺着的阿九,心头滑过一丝苦涩。
小时候吃过太多苦的孩子,长大以后尝到了一口糖便死抓着不愿放手,哪怕鲜血淋漓,粉身碎骨。
这时,小九在阿九幻境中看到的那名铁血男子大踏步而来,身后自然跟着那名五官精致的少妇。
那女子一眼看到湖边像是躺着的两具尸体,一口气没提上来,几乎晕厥,亏得男子伸手扶了一把,这才堪堪站立,步履踉跄得冲了过来。
小九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看着那男子满脸阴沉,悲恸倒是被深深埋下,看向阿九的眼神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像是抉择?
也不知他最终说了什么,少妇慌得跪下扯着他衣袖,梨花带雨,苦苦哀求。
想来这就是要将阿九送到无垠之地了。
可怜的阿九,生死尚未知晓,便被父亲直接送入地狱。
小九想要重回阿九的身体,想要唤醒她,最起码可以辩解一下,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她的过错,或者能问句为什么?
为什么从小父亲不待见她,为什么要毁了她一身灵脉,为什么要送她去无垠之地?也不至于,在无垠之地行尸走肉的活着,最起码能为自己活着,恨也好爱也罢。
可惜——阿九终究没有醒来。
小九跟着她的身体,一同被送到了马车上,又一同被仍到了无垠之地。
阿九醒来就在训练场,懵懂无知、无所适从的看着这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本还想回家问个清楚。
可是,当她反应过来弟弟已经死了的那一刻,精神世界轰然崩塌,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她不想去问母亲为什么要给她下毒毁了灵脉,为什么父亲从来不喜欢她,为什么她又会在这里,就这样浑浑噩噩活着挺好。或许,有一天能明白。
直到,那男孩的出现给了她再一次鲜活的希望——
轮回再一次开始——
小九终于体会到了何为梦魇,原来无限循环的闭合环才能让人们谈之色变,逃离不出去的无力感才让人恐惧,让人丧失生的希望。
可这一次,小九却发现了什么问题,阿九使用的精神力修炼方法好熟悉!
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