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将落清风止,繁华终归一场梦。
算算归程母亲和哥哥已经在北境城的境内了,这两月以来京都城很是安宁,除了颜姝时不时的来探望外,慕容府也无人登门造访。
一个被命途选中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既容易且艰难的,在闲静的时光里慕容林夕精进自己的书法,京都文化,宫中礼仪,剑法,绣功。春秋姑姑一直陪伴着她,看着她一夕之间的点滴变化,看着她的努力蜕变,看着她的思想逐渐走向成熟。
春秋姑姑是皇宫里的老人了,几十年的风雨让她见惯了这世间的一切纷乱争斗,也懂得慕容林夕心里的苦与愁,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春秋姑姑就这样默默的守护着林夕,这也是镇国夫人临走之前交代给她的唯一一件事情,一定要看住慕容林夕,千万不要让她惹祸。可是春秋姑姑知道慕容林夕并不是一个爱惹是非之人,若是身在普通人家不论怎样都是能平淡的过完一辈子,可是身在官宦之家就必须学会去争,只有争才能活下去。
眨眼间,深秋都将过去。
李睿汀,慕容林嘉,颜定等人在北境大破夷人,此消息传入京都城使全城沸然,但欢喜过后便是忧愁。说是大破,却是相当于一命换一命的惨胜,夷人休战这些年并没有闲散着,而是抓紧训练军队,驯练马匹,此番开战便是最好的验收训练成果,比之先辈,夷人在鞍马娴熟之上更添军纪与整齐。相比较而言,从京都带去的军队只能令人咋舌了,这些京都城闲散兵,只能在千钧一发,恼羞成怒之时才能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以命换命。
慕容匀在其夫人的照料之下渐渐好转,下毒之人还没查清,此时,夷人又卷土重来在关外叫嚣,肆意辱骂,再看一看京都城来的兵士哀嚎遍野,满目望去都是在繁华帝都养尊处优惯了。北境城中的兵士已从关外调回,上次夷人强攻北境,用的方法很聪明,声东击西,主力军放在城外后山,想由后山翻涌而入城中,却被慕容林嘉一眼看穿,这才将北境将士调往主战场,此刻回援正是时候。慕容林嘉可谓是大宁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他的天赋就是寻常人追赶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可越是这样,别人看了变越觉得分外眼红。
北境城,风沙席卷全城的一夜,这样的夜晚对于北境百姓来说是在平常不过的了。暗夜中,一支飞箭的嗖嗖声掩没在风沙中,颜定伸出手拔下插在门边的箭簇,取下上面的纸条,在烛光下顺势瞄了一眼,便趁着飘动的烛火烧掉了,看着纸条在手中将要燃尽,他的嘴边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是谁?
想一想不久之前颜定可是悄然生息的来过北境一趟,至于他查到了什么,得知了什么,却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包括他的父亲颜郁州。
近日汀州城起了大水,淹坏了许多房舍和庄稼,百姓没办法只得四处流亡,一时间各地都涌现大批流民,京都城更是聚集大批流民。皇上本就为北境战事烦恼,结果又出了这事,事情的原由是负责督造汀州河堤的官员中饱私囊,以至于修河堤的材料都是以次充好,结果没挡住河水泛滥,害死多少无辜的百姓。这是司雍大人上的奏折。司雍是皇上提拔上来的人,但是与颜郁州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时候世人会被看似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所蒙蔽。
慕容林夕,颜姝,跟着官僚衙门在城外安置汀州来的流民,慕容林夕第一眼看着这些百姓便觉得有些不安,他们的精神和面貌看似不像是经受洪水之害的人。慕容林夕将心中疑惑同颜姝说了,颜姝似乎想了一想,答道,“他们这些靠天吃饭的人什么都经历过,自然不会在意洪水,等汛期过了,他们照样还是能回到原来的家乡生根发芽。”
慕容林夕点点头,只得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放下,殊不知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将会给她以重重一击,将会给她带来翻天覆地的变故,成为她一生都无法忘却,无法凝结的伤。
关于北境流传有关慕容林夕的预言,颜定早已知晓,但在回京都时缄默不言,他的计划似乎比着其父更为老练和阴狠。
汀州的百姓不远千里来到京都城,不仅仅是希望他们的君主赏一口饭给自己,更希望君主能为他们伸张正义,汀州官僚之腐败闻所未闻,可谓是大宁开国最不知收敛的。不知是否有意败坏李睿汀的名声?因为汀州在不久前成了李睿汀的封地,也许是有心之人眼馋心热?赈灾的银两运到汀州竟然不翼而飞了,搁谁谁能信,这些官僚上下包庇,就算圣上问话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些时日皇上一直在为北境之事烦扰,已是心神不宁,现在更是无暇顾及这些无关紧要的百姓。皇上的态度决定了没有人愿望汀州一查究竟,这些朝局之人惯会看颜色行事。
可一人偏偏要去干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廖子川终究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或许他不忍李睿汀的名声就这样被这小宵小所败坏。他本想着在京都城守着慕容林夕,现在看来世事真的不尽如人愿啊。
西出汀州。
城外,方亭中,廖子川一人一骑,只带了两个随从,简单的包袱。临走之前为了能够再见她一面,遂书信与她城外相见,城中人多口杂,对她名声终究不好,另外廖子川深知慕容氏一族深受皇上忌惮,又怎么会再给她添一丝一毫的麻烦呢?
他双手背在身后,面露忧愁之色,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喊叫自己的名字,他才暂将愁容收起。转过身去看她,这些时日未见她瘦削的如此厉害,不免又提起刚才的愁容,轻声询问道,“这些时日可还好?”
慕容林夕轻轻一笑,极尽无谓的态度,反问道,“怎样才算好呢?
廖子川表情严肃,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平安无事,便是最好。”
慕容林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凝重?你不必担心我,我好的很。此次西出汀州,路途遥远,万分当心啊,等你回来那就是大功一件,记得请我喝酒啊!
她脸上的神色一如从前神采飞扬,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廖子川翻身上马,回头看她,“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不知为什么,慕容林夕听见子川说的这一句话,不知不觉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望着他飞驰前去的背影,再望望自己身后的朱漆红墙,不免寒意上心头。
临近冬日,京兆尹府的兵卫将能物资送来之后就没了踪影,这样的吃力没油水捞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做的,有些事能省则省。这些时日慕容林夕一直跟着忙着在城外安置这些流民,耕地盖茅草屋,自己能做的都亲力亲为。
终于在凛冬到来之际修筑好了抵御寒冷的住所,地方虽然偏僻,但像是一处隔离尘世的世外桃源,至少在这里能得到片刻的安宁与平静。院落外面筑起了一圈的栅栏,还有一扇大门,虽然不像京都城中豪门显贵那般豪奢,但也不失另一种风格。
沈开举从一旁走来,坐在慕容林夕身旁,不好意思的张了张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姑娘,我和大家伙商量一下,想请姑娘给我们这个大院起了名字,我们制成匾挂在大门上。”
慕容林夕也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沈大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肚子里没多少文墨,你突然让我起名,我倒是有些心虚了。”说完憨憨的笑了起来,大家看她这般憨样倒也都乐了起来。
“姑娘就别谦虚了,你纵然将自己说的再不好,也是比我们强的。”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慈爱的说着。
“那……,让我好好想想!”慕容林夕看着院中一派和平气象,顿时心生悦意,有了灵感,便说道,“就叫芸慈院吧?芸芸众生,一派慈祥,如何?”
“好啊,就叫芸慈院!”
“好好好……”
大伙又忙了半晌,讲制成的门匾挂上去,“芸慈院”这里的人都真挚热心,虽然姓氏不同却在一起生活的很融洽。
安静的时日过了半月,晚间,慕容林夕看了会书,方才安睡,便被一阵凶狠急厉的敲门声惊醒,心中不免多有起伏,急急忙忙穿戴整齐,来到前院。
只见四个面露凶光,眼神严厉的京兆尹府的衙役紧紧的盯着自己。“姑娘,府衙请吧?”这些衙役熟门熟路,显然知道自己所站何处,所在何府。
管家大伯不免眼神一震,急忙问到,“几位官爷,不知我家主子所犯何事?劳您几位大驾?”
“你一个小小庶民,也敢妨碍官差公干?”其中一个衙役说道。
“官爷息怒!我们并非此意,只是您几位不明不白的便要拿人,这岂不是不合礼法吗?”春秋姑姑语气恭谨,一边说着,一边将慕容林夕往自己身后扯了扯。
几位衙役懒得跟他们废话,上去就要抓逮慕容林夕,却被慕容林夕一掌打退了几步。
官差恼羞成怒,大吼道,“你敢伤官差?”
“你是官差?有何凭证?如今这天子脚下的衙役都这般横行了吗?若揪住了我的错处,便拿证据来对证,平白无故便想将我抓去,那不能够!”慕容林夕也不恼怒,只是论事说事便将他们说的哑口无言。
此刻,京兆尹大人也到门口,干笑了两声朝院里走来,“慕容姑娘切勿动气啊?这些衙役笨嘴拙舌,不善言辞,言语冲撞了姑娘和您府内之人,我在此赔礼了!”说着便双手举起向慕容府内诸人作揖。
慕容林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并不接茬,“大人言重了,林夕实不敢受大人的赔礼。再说了,天子脚下,就算再乱,又能乱到哪里去呢?总乱不过汀州的天灾和流民吧?”
“慕容姑娘果然是识大体顾大局,真不愧为慕容侯爷的女公子啊!”
慕容林夕狐疑的看着他,并不与他啰嗦,“大人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慕容姑娘还记得前阵子入京的汀州流民啊?”
慕容林夕不觉哼了一声,“自然记得,这些流民可是被京兆尹大人抛在脑后的人,现今如何提起?”
“前几日,这些流民在官道上劫去了一批送往汀州的物资,是否是姑娘受意啊?”
“抢劫赈灾物资?”慕容林夕不敢置信,在心里暗暗想道,“这才短短半月,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去抢劫了?”
“大人,此事非我之意,林夕也是听大人说起,方才知晓。”慕容林夕向着京兆尹作了作揖道,“大人,臣女有句话,不知能否当讲?”
“姑娘请说!”
“这些流民虽然由汀州流落至此,但说到底终究是我大宁子民,既然来到了京兆尹管辖的地方,又出了这些事,难道大人就不该自省吗?”
“放肆!”衙役瞪着眼睛盯着慕容林夕。
“大人与其在这妄加猜测,倒不如回去好好想一想如何救济一下这些贫苦的大宁子民。”
“哈哈哈……姑娘心善,可是殊不知,我不救他们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慕容林夕听见京兆尹如此说,心中不免一阵又惊又慌,不救百姓能有什么原因?
京兆尹突然严肃起来,双目散发出的利刃能将人置于死地一般,“这些流民非我大宁子民,他们都是从北境一路躲藏的夷人探子,都怪本官发现太迟,竟让他们逃窜大部分,幸好,还抓住一个活口,不然怎么能揪出你这个与夷人一族里应外合之人!”
慕容林夕一听夷人族,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可能,她瞬间回想这一切,觉得事事透着蹊跷,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些流民不对劲到现在这一幕……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京兆尹大人请慎言!一个夷人的片面之词,如何确信?”
“夷人的话能不能确信本官自有商榷,一个夷人竟能道出姑娘的名讳,姑娘不觉好奇吗?慕容姑娘往衙役走一趟便都知晓了!”京兆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慕容林夕哂笑一声,“大人说了半天,原来是为这?何必拐弯抹角,早说啊?清者自清,我到要看看你们能如何将黑的说成白的?”慕容林夕不屑的瞅了一眼京兆尹,只见他双眼下视,俨然与方才恭谨模样判若两人,一时顿觉人心之复杂可怕。
“姑娘不可啊,京兆尹是什么地方,岂是姑娘能去的?”春秋姑姑拿出长辈的气势来,也不与他们客气,“这位大人,无凭无据,仅凭猜测和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刁民之词就想缉拿侯府贵女,是不是有些牵强了?”
“是否牵强,一查便知!带走!”京兆尹一声令下,四个衙役便上前捉拿慕容林夕。
“且慢!我家侯爷虽然远在北境,但也是国之重臣,你们这般枉顾国法,肆意抓人,是欺我慕容一族在京中无人吗?”春秋姑姑说完,便有一二十家丁挟棒而出,直指京兆尹及其衙役。
慕容林夕是什么样的孩子春秋姑姑再清楚不过了,就算证据确凿,她也半分不会相信,既然不相信,又怎肯京兆尹将人带走。
慕容林夕一看这阵仗若不收敛必将小事化大,“春秋姑姑,无妨。我倒是要看看真相大白之时,京兆尹大人又该如何自处?”慕容林夕自有一番打算,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那远在北境的亲人便也在无意之中沾上了通敌的嫌疑。
“慕容姑娘将门风度,请吧!”京兆尹又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