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到门前,自然相迎,更何况是皇子亲至。
耿原心中有些犯嘀咕,强打精神,迎了出去,嘴里说道:“殿下远道而来,快进帐内喝杯热茶”,燕同律一身玄色兵甲,站在帐外,满脸寒霜地看着他,半晌,良久不语。
耿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嗫嚅地问道:“殿下,可有什么要事交代末将?”。
“耿原?”,燕同律冷声说道,“你是定兴卫的主将之首,今日一见,果然极有风范,就算比起一品武侯的派头来,也不遑多让,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殿下真是高看末将了”,耿原假意惶恐地说道,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不屑之色,他拱手又言道:“为军者,当听从号令是尔,末将奉命驻守平辽,乃是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此本分职责也,不敢居功。倘若将来殿下荣登大宝,末将必定誓死追随,若能荫封一品武侯,那便是托殿下的洪福了”。
燕同律见他话中带刺,不怒反笑,说道:“耿将军不仅劳苦功高,而且嘴上功夫也颇为了得。本王问你,既然收到了本王的调兵函,你却一兵不发,死守不出,这可不像是誓死追随本王的态度啊”。
“殿下真是误会末将了,末将坚守不出也是为了殿下好。您是知道大显军规的,没有陛下亲自签字画批的调兵令,就算是各卫的主帅亲至,都无济于事啊”。
说到这里,耿原上前几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继续说言道:“请殿下想想,您深得陛下喜爱,太子之位已唾手可得,又何必为了旁人,而让陛下心中不舒坦呢。说句难听的,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听闻周贵妃娘娘已怀了身孕,不日便要临盆,如果,生的是个小皇子呢?况且还有毅王殿下,福王殿下,所以末将认为,殿下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好一张利嘴,口口声声为自己好,话里话外却隐含威胁之意。燕同律面无表情地问道:“如此说来,耿将军还是打算闭门不出啰?”,耿原连忙拱手道:“还望殿下能体谅末将的一片苦心,他日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末将定当万死不辞”。
“哦,若是这样,那可真是凑巧了,本王现在就有旁的要事,需要耿将军效劳”,燕同律眼中精芒大盛,“请将军向前几步,父皇有密旨给你”,耿原不疑有他,立刻上前,跪地接旨。
忽然,只觉眼前寒芒一闪,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平地而起,鲜血如箭般四散开来,那人头落地后,咕噜噜地滚了好几米远,才听见“啪”的一声,耿原的尸身摔落在地,“就用你这条命,来为本王效劳吧”,燕同律淡淡地说道,白皙的手指上尽是鲜红的液体,不断滴落……。
定兴卫众将见状,顿时呆若木鸡,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容貌俊美,清冷孤傲的四皇子殿下,瞬息之间,拔刀斩首,长剑入鞘,如行云流水般,迅猛之极,电光火石之间,只留下一具的无头尸身。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谁还想来试试本王的凌风剑,究竟锋不锋利的吗?”燕同律冷笑道。一旁还有几个是耿原的心腹,眼见形势不对,正准备脚下抹油,转眼已被钟良玉一剑封喉,纷纷倒毙在地。
其余诸将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
燕同律从袖中取出一物,通体黝黑,似金非木,沉声说道:“此乃父皇亲赐的监国令牌,见令犹如陛下亲临”。
余下众人并非耿原心腹,如今见他当场被斩杀,早被燕同律震慑了一大半的心神,如今又见监国令,心里更是不敢不服,纷纷跪倒在地,口呼千岁,“耿原背主犯上,违抗军令,已被本王当场法办,从犯皆已伏法,其余人等一概不究。如今我军被困寒江关,事从权宜,传我号令,集结人马,立刻随本王,驰援寒江关”,燕同律大声地说道。
这位未来的帝君,终于在烈火与鲜血的洗礼中,褪去青涩的皮骨,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烈烈长风,响彻天际,“阿月,你们一定要挺住,等我归来”。
寒江关前,大雪初晴,四周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刺目的白,敌营的黑,交杂在一起,望不见头,一直蔓延到天际。
沈月明一夜未眠,眼里布满血丝,嘴角已然干裂,蓬头垢面,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却亮得惊人,“燕朝歌,这场雪,终于停了”,她轻声说道。
以元天华睚眦必报的性子,眼下还有一场恶战。从临潼关败北,到寒江关火攻之役,虽重创北陵敌军,但其主力部队损伤不大,经过这几日的休养整顿,战力应该有所恢复。如今天空放晴,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为未免夜长梦多,敌军应该很快就会攻城。
然而,燕同律的援军还没有到来。敌军兵力十五万,而沈月明手中不过七八万人马,悬殊甚巨,沈燕二人都清楚,此战关乎生死,不容有失。
大战将临,沈月明心中却出奇地平静,“燕朝歌,咱们这算不算是穷途末路了?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这片天空了”,她轻声说道。
燕朝歌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扬,以手代枕靠在城墙上,嘴角弯起。他出身尊贵,天家贵胄,不仅被贤亲王宠上了天,就连皇帝陛下也很是疼爱这个侄子,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危险的境地了。
“燕朝歌,如果这次咱们能够活下来,你最想做什么?”,沈月明幽幽地问道,燕朝歌斜睨了她一眼,沉默良久,方才低声说道:“我想脱去这身甲胄,带着心爱的人,去蓬莱洲。那里景色美极了,而且还有好多吃的,味道也是极好的”。
顿了一顿,他有些犹豫地问道:“阿月,我一直觉得,你似乎对萧简与旁人不同,他自幼是个病秧子,常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后来我又觉得,这种感情似乎与男女之情有些不同,所以,你心中究竟怎么想的?”,燕朝歌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有些紧张,一颗心怦怦直跳。
沈月明闻言,哭笑不得,这般紧要的关头,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见他满脸认真紧张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种怪异感,脸上微微发烫,低声答道:“不是特别,而是有趣。我第一次看见萧简的时候,他正坐在角落里画画,那神态竟比高僧入定还要沉静几分。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小屁孩肯定是在故作深沉,这世间哪有这么安静的孩子?所以我便假装撒泼,一会儿丢块石头,一会儿从他身后猛扑过去,我还故意把他的砚台打翻,结果,那副画简直就没法看。闹腾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仍然是那样冷冷淡淡的,眼睛里似乎没有半分温度,永远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念头,这真是个有趣的人”。
说到这里,她忽然转过头来说道:“燕朝歌,如果这次能够活下来,我最想看阿简大发雷霆的样子,真的是好期待哦”,燕同律无语地扶了扶额头,默默地沿着城墙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