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名老百姓被冰冷的刀剑驱赶着,他们拖家带口,衣衫单薄,手上还捆绑着绳索,稍微有脚步慢的,便有利箭射过来,受伤倒地而北陵士兵却远远地跟在后面。这样的惨状,看得河对岸的大显将士们激愤不已,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恨不能冲上前去厮杀。
已悄然游到冰面下的士兵们透过模糊的冰面,隐约看到冰上的情形,心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只待老百姓走过,便将盐包大力托举起来,在底层冰面上迅速摩擦,盐与冰面交错晃动,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待到霹雳硫火弹快要露出时,众将士齐齐停下,等北陵士兵几乎全数踏入埋伏的范围内,方才同时猛力一击。
只听“轰、轰、轰”的声响,冰面被炸得粉碎,开裂的痕迹迅速在冰面上蔓延,四处都是“咔咔咔”的响声,破裂的黑缝越来越大,北陵士兵防范不及,纷纷跌落水中。
沈月明站在高高的城门上,眼见洁白的冰面,突然绽放出一朵朵刺眼的血花,像是冬日里傲雪绽放的寒梅,穷尽目力,方才勉强看清,原来是水下的将士引爆炸弹,满腔热血尽付江中,她眼目欲裂,心中一片冰凉,张大嘴巴,却无法说出一句话,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极哀如默……。
远处,冰上寒梅还在陆续绽放,每开一朵,就代表着一条生命的逝去,北陵士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像极了对这些英烈们的赞歌,沈月明闭了闭眼,神色坚毅地站起身来,厉声命令道:“放箭”,只见湛蓝色的军旗一挥,无数沾满桐油的箭矢“嗖”地一声,向河中央的敌军飞了过去,大家心中憋着的一口气,都在此时爆发出来,箭矢如蝗,犹如漫天火雨。
“黄疆,到你了”,沈月明沉声地说道,延平署是重甲部队,士兵皆高大粗壮,手长脚壮,黄疆早已命人备好投石机,一声令下,巨大的飞石撞击在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冰面上,终于将仅剩的坚冰彻底粉碎。
无数敌军瞬间落入刺骨寒冷的河水中,哭爹叫娘的声音此起彼伏,跑得快的,勉强到达岸边,有会水的,赶紧手脚并用地往岸上划去,犹如丧家之犬。
元天廉和元天沛被贴身侍卫保护着,冲上岸来,十二万精锐能抵达对岸的,已不足五万余人,折损大半,元天沛气得吐血,拔出战刀,厉声高呼:“众将士听令,背水一战,不进则亡,大家冲啊”。
话音未落,只听左右两侧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一旁埋伏多时的燕朝歌,率领左右卫军策马冲出,形成合围之势,将敌军困于城下。
北陵众军体力消耗甚巨,又穿着湿冷厚实的冬衣,寒风一吹,滴水成冰,更是冻得哇哇大叫,作战能力大打折扣。
燕朝歌楸准时机,挥舞令旗,蓄势待发的大显男儿嘶喊着,冲杀过去,嘹亮的军号犹如一曲地狱挽歌,战场之上,尸山血海,残肢断臂,生命在战场上是最奢侈的消耗品,也成了最廉价的奢望。
兵败如山倒,任凭北陵号称的铁血雄狮如何了得,经历了连番重创,此刻已是士气全无,溃败千里。左右躲闪中,元天沛被桐油火箭射中右臂,当场倒地不支,幸亏部众拼死抢回,只见他灰头土脸,睚眦利横,哪有平时飞扬跋扈,高高在上的样子。
元天廉一脸铁青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如刀割,这些都是北陵最精锐的虎狼之师,是他经营多年的心血,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屠杀殆尽,简直比剜心都难受。他仰天长啸,再也不复素日里的冷静,泼口大骂道:“沈月明,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敢偷袭我军,本王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扒皮抽筋!”。
他是位同副后的穆贵妃所出,自小深得瞿帝欢心,除了太子外,是众多皇子中势力最强的。自十五岁领兵至今,沙场征战亦有十年,屡立战功。
在北陵人眼里,除了沈佑的铁骑外,其余的不过是不堪一击的蝼蚁。如今沈佑身死,心头大患已除,穆贵妃觉得这是个可以让元天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便积极向曜帝争取此战的领兵权,因此兵马皆是他在军中培植多年的嫡系部队,本想籍此打压楼后和太子的势力,孰知却踢到了一块大铁板,,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役过后,就算勉强能捡回一条命,恐怕在父皇面前也不好交差,或许还会连累母妃和幼弟,想到这里,元天廉面若死灰,脸色惨白凄楚,自出生起,从未遭受过如此重创。抚摸着手中的战刀,亮银色的兵刃隐有红光透出,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银煌,你随本王东征西讨多年,饮血无数,今日也跟本王去黄泉路上走一遭吧”,话音未落,元天廉便立马挥刀,直奔城门杀去。
沈月明恨透他的狠毒,早已酝酿伺机报复,自然眼珠不错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见他这般大开大合地杀过来,冷笑道,既然你视百姓的性命如草芥,那本侯也如割草般收了你,一命抵数百条人命,真是便宜你了。
轻叩箭弦,拉弓搭箭,银芒破空而出,“噗嗤”一声插入元天廉的喉部,一道血箭洒向半空,这个极擅隐忍,心机深沉的皇子,双目圆瞪,不甘心地轰然倒地……。
元天沛捂着断臂,呆立当场,从来没有想到元天廉竟会是这样卑微的死法,连他都当场死于非命,更何况处处都比不上他的自己,看着己方的卫兵越来越少,几乎是伤亡殆尽,元天沛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睛,今日是栽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元天华领着一队玄色衣衫的骑兵,从包围圈的西北角杀了进来,她身披金色铠甲,手持青锋剑,速度极快,才几个纵跃间,便来到元天沛的跟前,她伸出手来,说道:“老七,此役败局已定,切勿再做停留,快随我一道冲出去”。
元天廉点点头,又回首看了一下眼前的修罗场,残肢断臂,半边头颅,随处可见,元天廉的尸身早已被湮没在马蹄之下,怕是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见了。这场仗他们输得太惨,损兵折将,三哥死无全尸,这个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心中头一次生出了恐惧和畏缩之意,他们终究是小瞧了沈月明。
“大皇姐,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些兵又是从哪里调来的?”,元天沛单手翻身上马,“这次过来,父皇特赐给我五万兵马,在与你们汇合之前,我便命他们在上游渡河,抄小道绕到临潼关的后方”,元天华低声说道。
这五万人马是曜帝赐给她的私兵,也是她的护身符。本想着先让元天廉的部队直面沈月明,鹬蚌相争,消耗其实力。待元天廉即将胜利之时,再看准时机,领兵分取一些战果,只是元天华无论如何都没有估算到如今的惨败,所以之前布下的这步棋,只能刚巧救得了元天沛和自己的命。
主帅身亡,副帅逃跑,面对大显将士的群情激愤和不断上涨的高昂斗志,北陵士兵没有负隅顽抗多久,便纷纷缴械投降,未时三刻,战斗已接近尾声,共击杀敌军两万人,俘虏三万余人。
稍作休整后,沈月明下令各营将领,清点伤亡人数,折损四万人马,保存了大半的兵力,算是大获全胜。伤亡最为惨重的,当属萧简的凉州卫和郝全率领的临州署,参与水战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淮阳卫正面迎敌,有半数伤亡。
捷报传至帝都,孝安帝大悦,下令三军嘉奖,亲赐丹书铁券,凡立功者皆有赏赐。此外,还亲自指派信王燕同律前往北境宣旨,彰显皇家天威浩荡。
渭城的某处农庄,“主公,沈月明那小鬼居然一举击败了北陵大军,皇帝下旨大力褒奖,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何镇面色焦急地问道。
黑衣蒙面人冷冷地说道:“你那么着急干什么?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眼下北陵还占着寒江关,驻守的兵力仍有十万人。况且,据探子来报,北陵的定坤长公主已到寒江关,她可不是孤身一人来的,还带了数万人马。听闻这位公主智勇双全,手段高超,单凭她以一己之力救回元天沛来说,其实力就不可小觑。她与沈月明之间迟早还有一场恶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能借他人之手,得偿所愿”。
何镇闻言,连声称是,但面色仍然有些不虞,黑衣人见他如此,微一沉吟后,说道:“明日,你先去吏部递个折子,就说身子已大好。过几日,我会设法把定兴卫的兵权调入你手中,届时咱们再从长计议”。
两日后,原兵部尚书耿怀忠忽然暴毙狱中,孝安帝正在寻思合适的统帅接手定兴卫,刚巧吏部来报,平武侯何镇已身体痊愈归来。
想来这何镇也是个倒霉蛋,数月前,宝贝独子被人莫名其妙地踩死街头,连个人形都没有,还气死了老母。
京兆府尹杨彦文奉命缉拿,怎奈当晚人数实在太多,无法认定谁是真凶,桃花姑娘早已不见踪影,只得锁拿红袖楼的莺莺燕燕,这些青楼女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公堂之上娇娇弱弱,哭哭啼啼,还不时有人昏倒,审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只能不了了之。
眼下何镇经营了十余年的广平卫死伤殆尽,残部已被拆分编制于其余各卫之中,他现在空有统帅之名,说白了,却只是个光杆司令,想来也是可怜,孝安帝当即大笔一挥,将定兴卫的兵权赐给了他。
深夜,何镇手捧圣旨,站在何文昊和母亲的灵位前,喃喃自语道:“娘,昊儿,你们再等等,过不了多久,我便送沈家的小鬼去给你们陪葬”,他的一双眼睛深沉得可怕,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冰冷而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