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并没有坠下多高,她就停住了,居然不太疼,只是颠了一下。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摔进了一棵树的树冠里,正好被两根树杈卡住。她定了定神,发现树上还是很安全,可以坐稳,总算松了心。
但立刻,她醒悟过来,这里怎么会有棵树?!底下她看不清,只好往上看,也看不出什么,就像是普通的落叶乔木。不过此树甚大,已经估摸不出年岁了。沙漠深处居然能长出绿叶树来,真是稀奇啊……正想着,一旁发出沙沙声,程真下意识握住了腰间那把爪子刀的刀柄,却见那峳(yōu)背着两只巨大包拨开树叶走了出来。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那峳看着叶子,表情有些阴沉。
“我还奇怪呢,我还以为你来过,原来没有啊。”
“我是看刚刚那些蜥蜴的逃窜方向,还有其他动物。加上之前我一直注意星象,虽然不确切,但刚用罗盘定了下位。”那峳从不浪费时间,一边说话一边从包里掏出绳子,把探照灯丢给了程真,让她打着。灯非常亮,打起来往下一照,两个人顿时都有点呆。
和整个空间比,这棵树的大小就算不得什么了。这棵树似乎是在最边上,根是斜着在墙里面的。真正的石室还要更靠下一点。探照灯的光居然都照不全石室边角,只能看到正中的一根石柱,和石柱周围三角形对称放着三座巨棺,每只棺材的正上方的柱子上还悬着一面铜镜。这布局看上去,十分阴邪。
“好吧,我改主意了。”那峳吸了口气,把绳子收了起来,“本来打算下去看看的,但还是算了,煞气那么重的摆位,不会有什么好事。”
程真同意他这个决定,反正这树上坐着也挺安稳,她往后一靠,兀自说了起来:“我是不太懂这些,不过也大概知道风水这东西,总是天圆地方才好,三角形是大忌。而且柱子一般都有数量之说,这单柱要看在哪个穴上,大都是不好的。更别说这镜子直接对着棺材,到底要照什么。”
“你说的没错。这是多种煞位合在一起。你仔细看,棺材的摆位,并不是完全的角对角,而是全都错开一点。这样就变成一面棺材的壁像一把刀一样穿过另一面棺材的壁。这在现如今叫做壁刀,是非常重的煞。就连现在盖房子,楼与楼间也要水平,避讳这种。”
“所以把自己的墓弄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人都死了,怕什么阴邪。”那峳冷笑一声,“或许底下有什么镇着的宝贝,放着不动就没事,就等着盗墓的人来拿,只要破了这个局,立刻就会出事。这地方并不深,也不难找,我不信之前那一阵盗墓热时这里能幸免,我们进来那个洞,明显是盗洞。但你看,没有开棺的痕迹。要么,是来的人知难而退了,要么,就是出事了。”
“你说,会不会……这里已经变成一个凶穴了?”
“也未必。你看这棵树,不止这一棵,对面也有。”那峳拿起探照灯往一角照了照,隐约能看到树影,“估计这周遭至少有四棵,树还活着,应该问题不大,而且这树本身是吉树,我们在上面不下去就好。”
程真似懂非懂点点头,忽然发现树上有一簇果子,圆圆的,中等手珠那么大。她刚要揪,那峳赶紧制止住她:“别动,墓里东西都别拿,果子也一样。”
她悻悻收回手,问:“这是什么树?”
“准确地说,应该叫槵。也叫无患。你读这么多书,没听过?”
《古今注》中写道:“程雅问拾栌一名无患者。昔有神巫,名宝眊,能符劾百鬼,得鬼则以此为棒杀之。世人相传,以此木为众鬼所畏,竞取为器用,以欲厌鬼邪,故号曰无患也。”
是说栌木,又叫无患,可以驱鬼,世代相传,鬼怕这种木头。这个大概,程真是听过的。但知识和实践是两回事,她又不知道这玩意究竟长什么样。
“没什么稀奇的,这果子其实就是所谓的菩提子。寺庙周围常见这种树,只是罕见这么大的。而且这里封闭,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如何生长是个问题。”
又待了一会儿,只要一不说话,四周就寂静得吓人。程真几次想打听那峳的身世,却被他岔开话题,或者干脆不理。程真倒也不生气,就是有点憋得难受。她不怀疑那峳,不怀疑就是不怀疑,她也不会因此质疑自己。她就是有好多次,话都到了嘴边,特别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认识我。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那峳开口,把她的神唤了回来。
刚下来的时候,那峳在上面找石缝固定了根绳子,直接荡下来,这头就栓在树上。可惜是往上的,滑轮没法用,只能爬了。他回头对程真说:“我先上去,然后把绳子丢给你。”
程真也不想说我没爬过墙,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就点点头,没坑声。那峳上去得很快,手电光照过来,她一把握住绳子,在自己身上绕了绕,做成了个保护装置。
离近了才看清,石壁上的雕刻十分精致,一点也没有损坏。壁雕似乎是生活场景,隐约能看出桌椅一类的东西。她看得有点出神,直到感觉上面在拽她。那峳可能是以为她自己不会爬,她笑了一下,开始自己使劲儿。
只要有一点点纹路,就有阻力,爬起来方便得多。眼见着头顶就是来时的洞,那峳跪在上面,朝她伸出手。她刚要去接,胳膊还没抬起来,就感觉整个人轻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就背朝下摔了下去。
这次她没再摔在树上,而是擦着边一摔到底。程真知道底下有多高,这样摔下去不死也得骨折,所以她拼命往两边抓,只要能抓到什么缓冲一下,就好得多。她拽了一把树干,当然不可能抓得住,还磨掉手掌一块皮,但至少停了那么一下。紧接着她尽力把全身蜷缩起来,抱住了头。
落地一下没她想象得疼,但还是五脏六腑都震得一颠。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下这一块有一层薄薄的青苔,还有些黏腻的水,蹭了她一身。她想到那些小动物出没这里,也不算是密闭空间了,或许里面有不少动物屎,顿时恶心得要命。不过这东西也算是层缓冲了,总比直接摔石砖上强。
正在这时,她抬起头,看到那峳麻利地用绳子套住柱子上的铜镜,钩子做滑轮,轻巧跳了下来。
“没事吧?”收了绳子,那峳走向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神情。
程真活动了一下关节,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没事。你买的绳子质量不好,回去得去找卖家算账。”
“不可能的,这绳子结实得很,同时吊两个你也没问题。”那峳看着她身上还留着的那一截,“解下来给我看看。”
绳子断得太利落了。这种多股尼龙纤维的登山绳,就算用剪子剪都得磨半天,断面必然是开了花的。可这断面简直是机器切割的程度,根本不是人所能及。
“看来,想走不是那么容易。”
那峳丢下绳子,望着那三只棺材,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