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菜,是指家庭日常制作食用的菜肴。这是百度的说法,不是杨士善的想法。在杨士善眼里,只有带着家的味道的菜,才称得上是家常菜。
家的味道这个概念,听起来玄之又玄。既有一种田园将芜胡不归的古典情感,又有现代社会下对于时间和空间反思的人文关怀。于是,这个词就被经常用于升华母爱父爱的十几年前流行的散文当中,引得无数当年的青少年感动地潸然泪下。
在杨士善看来,这就是矫情。把最简单朴实的话说得花里胡哨,还没有把问题的实质表达出来,这可以说是文人炫技时的通病了。
家的味道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蕴含在每一道家人做的菜里面。爸爸爱吃辣,炒土豆丝总会放几根干辣椒爆香;奶奶口味重,炖排骨放得盐就多;妈妈喜欢芝麻的香气,拔丝地瓜的糖浆里面就总有白芝麻的存在……简而言之,家的味道不仅仅是记忆里姥姥做的红烧肉,更是红烧肉里比起饭店或者其他人多放的一块红腐乳。
杨士善就在推门的一瞬间闻到了家的味道。
在菜肴混杂的香气中,杨士善瞬间就辨别出了味道最浓郁的两种。
酸味,却没有沤泡过久的衰朽气息,闻起来很是清亮,口腔顿时作出了正确的响应,唾液开始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八角独特的味道混在其中,杨士善清楚,这是为了进一步把猪肉的腥臊气息去除掉。很明显,这是一道极具东北地方特色的菜:猪肉炖酸菜。
不过即便是刺激性很强的酸菜味和八角的香料味道混在一起,也遮掩不住另一股气味。压过了原产于中国南部的八角,来自遥远北非的孜然显然味道更加浓郁一些。同样浓郁的是孜然的黄金搭档,羊肉的味道。即便是靠着香料去除了大部分的膻味,在厨房的玻璃拉门还闭合的情况下,羊肉和胡萝卜混杂的香气依旧传了出来。
杨士善径直走向厨房,迎来的是母亲柳文馨的笑脸:“儿子回来了?”
在听完了杨士善的日常马屁之后,柳文馨笑了笑,随即把燃气罩拧灭:“你先去把大衣脱了,洗洗手,然后赶紧过来吃饭。老杨!过来看看你的羊肉行不行,行我就端上去了。把位置空出来赶紧炒个菜。”
杨亚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卧室传了过来:“马上!别催我,着什么急,我先把衣服脱了的!”
听着父母两个人拌嘴的声音,杨士善顿时找到了家的感觉。急忙忙把在外面穿的衣服都脱掉,换上了宽松的睡衣,去卫生间洗手,顺带着抹一把脸,以饱满的精神应对回家的第一顿晚饭。
一个紫砂锅,一个深深的大口瓷盆,一个大号的瓷盘子。菜不多,只有三道,不过在菜量上完全是东北的风格,三口之家无论如何一顿都是吃不下。
柳文馨把紫砂锅和瓷盆上扣着的盖子都揭开,香气立刻扑鼻而来,杨士善激动地搓搓手,抄起了筷子。没有夹菜,而是先钳了一口米饭放到嘴里,边嚼边说:“家里的大米确实好吃,有油水。”
柳文馨得意地白了杨亚林一眼:“这是农村亲戚拿的新大米。儿子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那会儿拿新大米熬的粥才好吃呢,粥面上绷着一层油膜。你爸还老瞧不起高粱花子,怎么了,家里农村亲戚多,满头高粱花子也没让家里孩子半个月顿顿吃黄豆。”
杨士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句话不说。子不言父过,孩子半个月都吃黄豆的事情可是杨亚林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奶奶干出来的。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花钱没有计划,开工资前几天顿顿有肉,后半个月没钱花,说顿顿给孩子吃黄豆是杨亚林夸张的说法,但是半点荤腥看不着也是实话。
这话杨亚林自己说可以,柳文馨说起来他就有点不愿意了:“你家下乡的时候就顿顿吃新大米吃年猪肉?我怎么就不信了?”
柳文馨开始不讲理了:“我家就顿顿吃大米有猪肉,怎么了?”
杨士善全当没听到,让这两个人继续斗嘴。反正老夫老妻了,过了一辈子,还能离是咋的?满桌子的好吃的摆在那里,还是赶紧吃饭要紧。
白肉浮绿水。紫砂锅的锅盖掀开,热气一散,大半锅的酸菜炖五花肉连汤带水,色彩分明。鹅黄淡绿的酸菜切成细丝,厚厚的肉片五花三层,在乳白色的汤中浮沉。完全符合人们东北炖菜的刻板印象——量大肉多热量高
本来东北炖菜就粗犷得很,自家做菜自然更没有什么讲究,怎么过瘾怎么来。也不用考虑肉菜比例,杨士善粗略计算,锅里面怎么也得有二斤五花肉了。
直接拿汤勺捞了一碗连菜带肉的酸菜汤,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虽然肉很多,但是酸菜汤毫不油腻,依旧是咸酸可口。连带着五花肉的肥肉部分吃起来也丝毫不腻,反而是柔软细滑,尤其是就着米饭吃到嘴里,叫人只想再吃下一口。
自己爸妈还在边吃边打嘴仗,杨士善一碗米饭已经下肚了。起身又去厨房盛了一碗饭回来,杨士善瞄上了另一道菜。
红焖羊肉,这是杨亚林的拿手好菜。
在杨亚林生病在家之后,每天静养不去上班,养花养鱼之余,自然也有时间研究厨艺了。正好是杨士善十几岁的时候,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杨士善也恰好在这个时期饭量激增。
有了人捧场,杨亚林做饭也来了精神,厨艺磨炼得也越来越好。这手红焖羊肉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发出来的,在家族聚会的年夜饭中也常有登场,饱受好评。
今天的羊肉炖得烂熟。杨亚林出门接杨士善之前便把羊肉下了锅,让柳文馨看着火候,等到杨士善回家,汤和佐料的味道已经被羊肉完全吃透,刚好上桌。端上桌之后杨亚林自己先尝了一块里面的土豆,看他的表情,对这道菜很是满意。
杨士善先伸筷子夹了一块羊肉。肥瘦相间,还带着一些筋膜,杨亚林在选料上丝毫没有含糊。按照杨士善对于自己老爹的了解,这块羊肉怕是相熟的肉贩子藏起来的私货,被老爹掏了出来。
羊肉的肉质自然是要比猪肉还要嫩得多。这块羊肉膻味比较轻,再经过桂皮草果香叶一系列香料和土豆胡萝卜这些佐料的调教,口感轻柔,肉香浓郁。
杨士善尝了一块之后,就毫不客气地拿起手中的勺子,开始往碗里面舀起来这道红焖羊肉。不管是羊肉、土豆、胡萝卜还是汤,都被一网打尽。碗里的饭不断被送到嘴里,但是在不断往里填料的过程中,碗中饭的数量几乎没什么减少的样子。
杨士善吃红焖羊肉已经吃出了经验,有自己吃起来最舒服的方法。
用自己手中钢勺的背面把炖到火候的土豆和胡萝卜轻松压碎成糊状,混着红焖羊肉的浓汤,与米饭拌在一起。拿这样加工好的米饭,一勺米饭带着一块羊肉入口,在外面冰天雪地的背景中,能够带给人加倍的温暖。
事实上杨士善已经把身上的睡衣脱掉了。只穿着一件背心,甩开腮帮子颠起后槽牙,吃了个痛快。一眨眼的功夫,又是一碗米饭下了肚。
两道肉菜,一道清亮开胃酸香可口,一道汤汁浓郁味道厚实。杨士善吃得盆满钵满,坐在那里休息,准备缓一缓,开始吃下半场。
柳文馨也终于分开注意力关心自己的儿子了:“慢点吃,吃太快对身体不好,别跟你爸学好像后面有狼撵着似的。夹点土豆丝,你爸特意做的,怕你吃肉吃腻了,吃点素菜缓缓。。”
杨士善加紧速度嚼了嚼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对柳文馨露出了地主家傻儿子一样的笑容:“不腻,一点都不腻。”
杨亚林笑骂道:“这个小兔崽子,他才不能腻呢。半年没这么吃东西,估计都憋坏了。对了儿子,有个事,你给参谋参谋。你袁大爷和我说,现在新出来一种控制温度的法阵,推荐咱家也整一个,你看有必要没有?”
杨士善喝了一口酸菜汤,顺了顺气:“那肯定是好东西。咱别合计着空调白买了,暖气管也没有用了,那都是次要的,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温控法阵这个东西,直接对整间屋子起作用,不像空调还要等冷空气扩散,暖气还要看供暖站舍不舍得烧煤。而且我听陈升说过这个技术,现在为止没出过什么意外,挺安全的。”
想了一想,又说道:“你们别舍不得花钱。我现在这个收入水平,用不着特意攒钱才能娶得起老婆,给你们打钱,你们放心花就行。”
柳文馨忽然眼睛一亮:“儿子找女朋友了?”
杨士善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哪有功夫找女朋友,整天学习工作两边倒,还要拿出不少时间去锻炼超凡力量和精神力。真是没有时间考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