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传来捷报,皇帝大喜,命人将这个好消息传播于大街小巷。喧天的锣鼓声混着小太监的叫喊从街头传到了巷尾,人们都走出了房门,望着刚刚跑过的小太监,在一旁高声谈论着。为人妇,为人母者,流着眼泪感叹士兵们能够早日的回还;稍年长的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谈论着当前的局势和前线的活动;年轻的书生和靠着力气过活的汉子争辩着军师和将军的功绩,年少的孩童不过跟着吵嚷的人群兴奋的玩耍着。饭庄和茶馆中的先生们改换了昨日尚未讲完的段子,编排起了前方的战士,聪明的商贩们已经开始借着所谓的“东风”宣扬起了手中的商品,还有些热血志士和大汉们在小摊中豪气的喊出:今天这顿饭,我请。
步摇拉着铜铃去看热闹了,唱梨园为了庆贺捷报,找来了几个小徒弟舞起了狮子和长龙,还有几个踩着高跷的杂耍者,晃动着手中的扇子和花簇,在那个小太监刚刚跑过的街头上欢唱舞动着。于是围着这群人,卖着糖葫芦的小哥、卖着茶叶蛋的老先生、卖着各种花糖的奶奶和卖着首饰胭脂书画的小贩都在喧嚣着。
我自来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的,甚至不爱在前厅待着,因为总是有人会因为看热闹不小心挤进我的店里面。我不是嫌弃,但是绝对是烦得很。想要关上店门,但是也总是被外面看热闹的人撞得咚咚作响,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看得,门外的歌舞升平不过都是胜者的表象,门外的夸夸其谈不过都是自命不凡和劫后余生,所谓的歌功颂德也不过是阿谀奉承。如果今日来的不是捷报而是国殇,这些人是会泪洒当场,还是对于前方将士们满心的埋怨。
不是我苛刻,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很多事情人们都不记得了。我走向放着兵器的那个厢房,取出了一直放在柜子最上方的铠甲,将它抱到前厅,放在了正对着前门的桌子上,阳光就这样直射在那个战袍上,上面本有些暗沉的铠甲,竟然变得熠熠生辉,想来,它的主人是感受到了那种举国欢腾的热情吧。
这套战袍在多年前属于一个大将军,可惜不幸的是,这个将军死在了战场上,而那场战役也不幸的败了,全军覆没是什么样的惨烈。我见过,但是绝对不想要再见到第二次。可是战场就是这样“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但让人可惜的是,即使是将军战死沙场,百姓们也没有多少感谢,甚至认为都是这个将军导致了战败,他们没有想过当年的士兵是怎样的孱弱,没有想到对方是怎样的强大,若不是和亲,哪有后来的休养生息一举反攻。你看,人心就是这样的叵测,只要不是自己家的事情,谁会在乎。
我抚着这套铠甲,好像这铠甲的主人还在我身边喝着茶。这铠甲的主人叫傅骞,他曾经是边关的将军,但是这个将军封的是万分荒唐,当时异军来犯,先皇已经是苟延残喘,王妃老臣们跪在先皇的面前,为的不是选择谁去抗敌,而是谁能够当上下一任的皇帝。这个时候,还是仅仅是禁卫军侍卫的傅骞毛遂自荐,皇帝便大手一挥封了傅骞为将军。皇帝其实明白,能够在此时愿意赶赴沙场的人,就是相当于是赴死的人,满朝文武在乎的仅仅是皇位,而非是国之安宁。在封完傅骞之后,老皇帝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一屋子猫哭耗子的人,甚至都没有给傅骞指派几个兵团。
其实这兵团也没有什么能够用的人,大都是徒留在军队里吃皇粮的人。于是傅骞只好一边往边界走,一边招募士兵,靠着皇城指派的士兵和粮草,没到边关他们就自己受不了逃跑了。就这样随着士兵的日渐强大,傅骞也到达了边界,傅骞靠着时日不多的训练,就带兵上了战场。刚开始的几次对决,傅骞和士兵们都扛了过来,但是随着粮草的减少和士兵的伤亡,没过多久傅骞的军队就没有办法抵抗敌军。最后,终于是不敌异军。
当异军的来使来访的时候,国内的夺嫡大战刚刚结束,新皇为了能够获得和平,只能割去八百里的土地,并且将自己的姐姐送去和亲了。当公主一行队伍走到边关修整的时候,皇帝给了傅骞一个命令,护送公主平安举行婚礼,之后就带队回来,帮助皇帝排除朝堂异己。那一刻傅骞觉得自己是万分的屈辱,特别是当公主走到他的面前说了一句谢谢之后,他内心更是崩溃。
公主很漂亮,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花容月貌。其实那个时候傅骞有一抹惊艳,但是两人的身份让他不敢多想。但是修整的晚上,公主却找到了傅骞,她说她想要到城墙上去看看。
当晚,星光寂寥,除了身边的火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的。公主身边没有侍女,为了避嫌,傅骞站在了距离公主五步远的地方。公主摆摆手,唤他过来:“傅将军,陪我聊聊天吧,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自己的国土上了”
“臣,不可以”傅骞依旧是低着头
“有什么不可以呢?”公主面向他“我的父亲走了,母后被逼疯,亲生的兄弟姐妹被幽禁,而如今的天子将我推入虎狼之地,我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傅骞抬头看着她,公主的脸被火把映衬的通红,傅骞不知道该说什么,于公于私,他都不愿意公主去和亲,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叫傅骞是吗?”公主问他
“回公主,是”
“怎么解释这个名字呢?”公主又问
“是家父希望我能够像傅介子、张骞一样立功异域,家父常说: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这样啊,你父亲是个好臣民,但是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怎么能将你推向战场呢?”公主问
傅骞皱皱眉:“父亲常说国家安定,才能够有家有父有子”
“你父亲是一个好父亲,可惜,这个国家的孱弱不配你和你父亲这样人。”公主突然转向傅骞:“你知道吗,傅骞,你请命的那一天,我也在场。说实在的,我很感谢你”
“臣有愧,没能守护好边关,竟让公主.....公主和......亲”傅骞再次低下头
“你有什么道歉的,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送去和亲了,至少你曾让我有了希望”说罢公主的眼泪流了下来,“知道吗傅骞,我曾经想过,只要你回到了国家,而我没有和亲,我便求皇帝将我嫁与你”
听到这样的话,傅骞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公主走的更近,抬起傅骞的头,“除了你,没有人护我,哪怕你仅仅是因为这个国家。”
傅骞看着公主的脸,看着公主泪流满面的脸,傅骞的眉头皱的更近,然后眼底也有了泪花,傅骞喃喃道:对不起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没有对不起我”说罢公主想要环住傅骞的肩头,但是傅骞后退了一步,跪了下去“公主不可”
“你怕了?傅骞?”公主蹲在他面前
“身份悬殊,臣不能”
“我都要被送到异国受羞辱,你还有什么怕的”公主擦了擦眼泪继续对着傅骞说:“叫我月兮,月出佼兮的月兮”
“臣不敢,也不能”傅骞的眼泪随着这一句话砸在了地上。
公主起身,拿着绑在城墙贴环上的火把,苍凉的说:“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第二日,公主起身,发现身边人不在,身边只放了傅骞曾经的战甲。她喊了几声人,才看到一个马夫急急忙忙的进来。马夫说,傅骞将军坐进了公主的花轿,他要暗杀掉异国的国军。临走之前,他将自己仅有的钱给了车夫,让车夫带着公主找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
公主抚摸着战袍,泪如雨下,她看见了一个玉佩,上面有被刀剑刻出的两个字“月兮”。
后来,公主将战袍送到了我这里,但是公主去了哪我并不知道。后来因为异军首领被暗杀,本以为大战在所难免,但是因为异军的首领死的突然,他的儿子们也陷入到夺嫡大战,因此也无暇顾及这个刺杀,你看,历史总是十分的相似。异国只是一怒之下斩杀了来使,将傅骞的尸首绑在马身上,在城中各个地方拖行。
我看向外面还没有散去的人群,突然觉得悲哀。这个时候,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
“请问,你是槿先生吗?”
“我是”我回答
说罢,他将一个玉佩交给我:“这是我们村里的太婆婆让我带来的,说是国家已经安定,她要去找那个将军了,这玉佩应该在它曾经的地方”
说完之后,男孩就跑走了,我翻过玉佩,上面用刀刻着四个字:傅骞月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