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中最近很热闹，平时生存在遗迹深处的异兽纷纷出走，不少村子受到冲击，造成伤亡。
不少奇装异服的怪人进入遗迹，到各个村子打探消息，还有几股官兵出没，带着奇怪的法器行走在山川河岳。不时有人误入大妖领地，爆发了几次争斗，死伤了很多人。
平静地遗迹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反倒是石星村安静如常，除了经摇摇来过一次，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常珩跟在婆婆后面，两人纵跃沸腾，两人一路上碰到异兽奔逃，解决了两次小规模兽潮。
“小黑说的没错，遗迹最近很热闹，西灵兽平时生活在遗迹深处，现在居然出现在了外围。”
常珩喘着气，全身热气蒸腾，从一头两三米高的西灵兽尸体上跳下来。西灵兽背生盘状骨甲，腹部有长长的毛兽毛，灯笼大小的独眼依然透出凶狠的光芒。
婆婆掏出一个手帕，擦了擦常珩脸上的血迹，嗔怒道：“衣服都弄破了，总不让人省心。”
常珩缩缩头，没有等到婆婆落下来的巴掌，温和的声音传来，道：“以后不要毛毛躁躁的，你的修为对付三头西灵兽不至于如此狼狈。”
两人脚下躺着十几头西灵兽尸体，婆婆留下三头西灵兽给常珩锻炼，几次都险象环生。常珩回想斩尸西灵兽的情景，生死搏斗和乌长真的对决差别很大，自己应变能力还是欠缺。
“西灵兽骨甲外生，腹部皮毛才是他的弱点，连剑法都破不开骨甲，我却和它硬撼，很是吃亏，以致于被它们围攻。”
常珩说着走上前，拔出西灵兽腹部的铁剑。他为了锻炼自己，很少使用青莲剑，否则一剑就能劈开西灵兽的骨甲。
一老一人在林中穿行着，路过一处湖泊的时候，婆婆朝蔽天密林中瞥了一眼，几只探头探脑的眼珠的吓得缩了回去。
“小煞星！”
百眼怪眼角直跳，心焦加速，他躲在在一株千年巨树的树洞中炼化掠夺来的血食，低声骂道：“老太婆看起来不好惹，放你们一马。”
“婆婆，你看什么？”常珩感觉到一丝动静，问道。
婆婆道：“小虫子，不用理会。”
两人离去，婆婆得话在百眼怪耳边炸响，他嘴角渗出血丝，骇然失色，大呼道：“小妖不识泰山，饶命。”
过去许久，百眼怪才从树洞内爬起身，心道：“小煞星身边都是些什么人物，比小妖女更不能惹。”
一老一少很快来到一个名叫五彩村的地方，一株大树高有百丈，树冠有五彩树叶，远远便能看到。
“我找到五彩村的位置了。”常珩忽然开口道，有些兴奋。
“找到？”
“嗯，是在白象王的天幕法宝上看来的遗迹图，珩儿无趣时就一个人在心里找山川河岳的方位。”
常珩走到一块大石碑前，指着上面的字，道：“这里离咱们村子三百八十里。”
“不错，这里也是方圆千里最大的村子。”
两人脚下不停，婆婆带他来到大树下，指着树下的一尊石像，道：“你看这尊石像，是不是哪里见过。”
“五彩雀……这里是五彩雀守护的村子。”
常珩眼前是一尊狰狞恐怖的石像，口中长满獠牙，身着鲜艳五彩，常珩想起乌长真化蛟劫当日的四大元神，其中就有一只五彩雀。
婆婆点头，说道：“你用天眼看看这尊石像。”
常珩瞳孔中的微点变大，只见那尊五彩雀石像黯然失色，不再狰狞。
婆婆呵呵一笑，道：“他差点让你丧命，自然不能放过。”
“婆婆杀了他？”常珩问道。
“你觉得他该不该死？”婆婆温和道。
常珩陷入沉思，迟疑不决，半晌，说道：“我和小黑都没事，小黑还修成了元神，就算……”
“妇人之仁！”
婆婆对常珩的仁慈很不满，骂道：“我辈修士，当杀伐果断，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慈悲佛祖亦有金刚怒目之时，当日我若不在，你们会是什么下场，怕是骨头茬子都没了。”
常珩愣在当场，婆婆放缓语气，但依旧严厉，说道：“珩儿，你记住婆婆的话。不欺弱小，不畏强权，别人要杀你，你就杀回去，杀不死就逃，留得性命再报仇。”
婆婆的话有些歇斯底里，常珩仔细一想，似乎又有些道理，找不出反驳的道理。
杀人者，人恒杀之。
“婆婆……这是魔道，魔道修士才睚眦必报。”
常珩小声说道，低着头。
“这是软弱，你的慈悲会让你丧命！”
婆婆一把抓住常珩的领子，喝道：“何为魔，人心才是最大的魔头！”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珩儿，你四爷爷哪里都好，就是太迂腐！”婆婆近乎咒骂，将五彩村的村民都吸引了出来，她冷笑道：“当年他上西域天藏山，与我梵教大长老手谈一局，大长老辩无可辩，口吐鲜血。那日，我也是问他这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便弃子而去，修行停滞三年，所以他比不上永丰太师，成不了圣人。”
“邢学林尚且如此，何况是你，这便是假仁慈造成的后果！”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常珩喃喃道，咀嚼着这句话的道理，这些日子他读了很多先贤圣言，但是却没有一句圣言是能回答这句话。
常珩眼中带着彷徨，他已经被婆婆的话难住了，那句话一直叩问着他的道心，强言道：“圣人就可以解答了吗？”
婆婆冷笑不已，她发现常珩的道心不稳，道：“当世无圣，就连永丰国太师这位天下第一人，都未成圣。”
常珩只觉得道心被带上一道枷锁，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婆婆，道：“既是婆婆的问题，婆婆当知答案了。”
“可笑的是，此问出自我，我也不得解。”婆婆哈哈大笑，厉声道：“邢学林何等风光，他比我年轻，风光无限，同龄之人无人是其对手，满口圣人圣言，就连大长老都被辩到吐血。他这样的人物，也和他口中的圣人一样，看不见天下黎民疾苦，看不见饿殍遍野，那一年，江南水患大灾，素有财神爷之称的常家都无能为力，百姓易子而食，何等惨状！”
“所以，婆婆我要让邢学林替我问一下他们的圣人先贤，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常珩闷哼一声，感觉胸口无比的难受，有股郁结之气难以抒发。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三年，他三年毫无寸进，同样的，这个问题将我困住了三年。”婆婆继续说着，他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里面有一个身穿朝冠的男子，高大俊逸的身形顶天立地，道：“直到有一天，我向永丰国太师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他回答出来了吗？”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婆婆时而大笑，时而冷笑，枯槁骇人的面皮扭曲，五彩村的村民窃窃私语，不知道哪里来了这么一个疯老太。
听到婆婆说的那句话，常珩眼中一下子清明了起来，心中那个叩问的声音消散，他口中反复念叨着那句话，喜道：“圣人之言。”
“他算哪门子圣人。”婆婆断然道，她对永丰国太师很有意见，立马打断，道：“不去管他，等你以后威震天下，总会碰上他的，他是世间修行之人越不过的一道关。”
常珩点头，婆婆继续问道：“珩儿，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五彩村。”
“大约明白了，婆婆要让我明白世间皆有因果。天大地大，道理最大。修行之路，不需要仁义道德，凡事做到道理最大，就是最大的功德了。”
常珩咀嚼永丰国太师的那句话，思索道：“永丰太师说的没错，世人如果都以德报怨，那就没人做好事了，好人就越来越少，天下也就大乱了。”
“不全对。”婆婆指着五彩村，又指着大树，最后指着五彩雀的石像，道：“婆婆不仅要让你明白什么是道理最大，还要你打碎这尊石像。”
“打碎石像！”常珩吓了一大跳，看着五彩村的村民，道：“婆婆，五彩雀是他们的守护神，打碎石像他们会拼命的。”
“元神已死，这尊石像就是一堆废石，你不打碎，等其他大妖发现这株大树凋零、石像无神，他们一样会没命。”
常珩知道婆婆说的没错，在遗迹，没有石头神的守护，普通人根本活不下去。石头神之所以称为神，便是他们化作的石像有通神之功，让其他妖魔不敢靠近。受到保护的人，也会将自己的信念寄托在石像上，并时时供奉，反哺守护的石头神。
婆婆喝道：“打碎石像。”
“你从小无法无天，占据山头，碰到一头死去的大妖石像就不敢了吗？”
“打碎它！”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大，村民听出二人目的，义愤填膺，纷纷冲了出来。村民举着铁耙、铁叉等器物冲来，被婆婆一袖子扇出地大风卷的满地乱滚。
常珩咬牙上前，真元鼓吸，体内传出星辰震荡之音，一步步踏上前去。
村民骇然，他们大声哭喊，眼睁睁看着那少年一拳击出。
微摆摇天柱。
轰隆声中，五彩雀石像被一拳打成粉碎。
后方的村民呆住了，发出哭天抢地的声音，周围充斥着恶毒咒骂之言。
常珩看着满地碎石，陡然觉得精神通透，心里像是有一股力量被释放了出来，两人不禁相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常珩有常珩的道理，他的道理都是从几位长辈身上学来的，婆婆对邢学林的教育方式有意见，所以用自己的方式来教常珩。
天大地下，道理最大。
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永丰国太师，从此，世间多了一个孩童明白了这个深刻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