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像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吧?”姬炤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神色自若道。
“好——”老四咬了咬牙,语气充满了生硬,“那殿下说,我该如何?”
“至少三尺远,将他们三人藏树上。”姬炤对着前面一指,又道,“我会叫迟渊帮你,但你搬完可不许离开,后面我要你陪我演一出戏……”
将三人藏好,迟渊听自家殿下吩咐守着三人。
而六殿下……则与老四表演了一场千古大戏。
“你们性命可都在我家公子手里。”这时迟渊搬来一个擦干净了的木椅。
姬炤稳稳坐了上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杯香气扑鼻的花茶。
轻抿一口,姬炤指尖有点发痒,他想敲桌板。
可这儿虽有桌子,但布满尘灰,还又矮又破,他硬生生止住了这想法。
“唉,这可怎生是好……”姬炤叹息一声,“留你们有何用呢?”
“要杀要剐,随殿下!”左右苟活了半月,老大视死如归道。
“我是那种随便取人性命的人吗?”姬炤反问。
“公子自然不是。”老四低声道,他还想活。
“不——我是。”姬炤放下了手中茶杯,一字一句道。
“……”老四垂下了头,只觉师父给了他们一个坑,他们兄弟四人进了这个坑,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
面对殿下这转移话题的速度,迟渊只能佩服。
兄弟四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公子问话,还不快说!难道这也不能说?”见姬炤给他使了个眼色,迟渊厉声道。
狠狠给了个下马威。
“明月清风。”
见一向不说话的老三开了口,兄弟三人吃惊极了。
“老三,你为何告诉他?”老二气急,这么容易就说出来,不就显得他们很劣势嘛!
“怎么不可相告了?”姬炤冷哼一声,颇为不屑。
明月清风,显然这兄弟四人只单字称呼,起名之人可能是他们口中的师父,许是个读过书的。
“你们之间,只一个字儿称呼?”
“自然不是,我们随过世的母亲姓,姓朱。”老大闷声道。
反正也知名了,知道个姓也无所谓了。
见老大都妥协了,另外三人不由得低下了头。
将死之人,的确没什么可说的了,左右姓名也不是不可以知道。
没出卖师父就是了。
“这样吧,我放你们一命,不过你们四人要服下我手中的毒。”姬炤自胸前掏出一瓷瓶,里面是一颗颗黑乎乎的小丸子。
“这东西叫千醉,一月便要服用一颗解药,服满二十颗,千醉之毒便可解。”姬炤说得风轻云淡,晃着手中瓷瓶,“要么,你们就死。”
兄弟四人心中惊涛骇浪,这千醉是七国最恶心的毒,乃慢性之毒,别的毒可一颗药便解,可这千醉不同,要足足服下二十颗。
千醉最是难得,何况解药?
姬炤浅浅一笑:“选吧?”
良久的沉默,迟渊能听见对面四人沉重的呼吸声,还能感觉到他们想谈论一番的冲动,可公子就在他们面前坐着,他们只能无声的互相看着,有种直视灵魂深处的错觉。
朱月艰难开口:“我——愿意。”
他想活,不是因为小时候饿怕了,而是饿了穷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他一点也不想死,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见老四第一个开口,兄弟三人隐隐动了心,多活一月有何不可,没解药大不了就死,有解药还能继续活。
他们卖命了十几年,家里银钱值得挥霍玩乐许久的了。
“殿下不会无缘无故给解药吧?”
“肯定啊,那我给你们投毒干嘛?”姬炤反问,心里有了小算盘。
老三没再继续问怎么才会给解药,他觉得是白问,给他们喂毒,无非是想让他们替他卖命,他是不可能背叛师父的,就当多活一月了。
而老二不死心,急急问道:“殿下怎样才肯给我们解药?”
姬炤看着这四人中最蠢的,忽觉他也挺聪明的,他正好不知怎么开口说解药一事,他自个儿倒是发问了。
“每月月中,十五那日,这个屋子中相见,为我干点事。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违背你们的衷心。”
四人沉默了,鼻尖的灰尘味儿让他们一阵清醒。
“好。”
……
玉府后院的小巷子。
姬炤抬头,看着高高的墙,不禁轻叹一声。从园子里翻出来,如今又要翻回去,还不是因为他出府没人知道。
姬炤给了迟渊一个眼神儿,见左右无人,脚尖点地,飞身上了高墙。
迟渊紧跟而上,先是一步落地,等着自家殿下跳下来,可他左等右等,始终未见殿下身影,蹲树后的他偷偷探出一颗脑袋,双眸微眯。
殿下在笑,那笑容……
尴尬至极。
尴尬?
“玉姑娘,你怎么……”姬炤只觉倒了大霉,眉心隐隐作痛。
玉笙歌提了个花篮,看着墙头上威风凛凛站着的姬炤,吃惊极了。
“民女想摘几朵花儿。”玉笙歌说了来意,便不再多说,令她奇怪的是,这位六皇子为何站这么高。
“殿下,你怎会……”
她未说明,潜意识里觉得若是说了,便是大不敬。
姬炤深吸一口气,脑中灵光一闪,他忽地张开双臂:“听闻玉府丽园佳木茏葱,牵藤引蔓,累垂可爱。今日又见阳光甚好,站得越高望得越远,便上了墙头。仔细一想,貌似不太雅观,玉姑娘,真是不好意思。”
姬炤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迟渊只觉公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愈发高超,这位知书达礼的玉家大小姐定会相信吧。
果不其然……
“殿下言重了,倒是歌儿搅了殿下雅兴,愿殿下恕罪。”玉笙歌欠了欠身道。
姬炤见圆了谎,飞身跳下墙头。
少年衣抉偏飞,白衣黑发,飘飘逸逸,似神明降世。
玉笙歌看着离自己近了不少的姬炤,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忙逼着自己退了两步。
“便不打扰殿下了,歌儿告退。”玉笙歌行礼道。
她明白,这种天之骄子,若她强行不要脸面的攀上去,什么约着吃个饭啊,聊个天儿,或是扯开话题聊有的没的,对于不怎么了解她,也不心悦她的六皇子来说,是惹人厌烦的。
他若对她上了心,她这番举动才是有用的。
可如今,并没有。
见玉笙歌背影逐渐模糊直至消失,姬炤这才席地而坐,颇为烦躁的挠了挠脑瓜儿。
他有种到哪儿都会被监视的错觉。
以往宫里,被那个老女人明里暗里盯着,就连他亲母妃,也是派了人看着。
再到江南,前两月他发现了父皇的暗卫,劝说了好久好久,他们才肯回宫。
没过多久,那个老女人派的刺客就上演了一出好戏。
好,如今住了他姑奶家,他居然生出一种还是被人盯着的错觉。
他要疯了。
“公子……”迟渊自树后走出,见姬炤低着头,拼了命地捋自己头上的毛,恍然生出一种看猴子的错觉。
主仆俩从未如此的相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