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南,没了几月前的烟雨朦胧。
荷花洁白微粉,荷叶绿得鲜亮,屋檐下有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一阵微风吹过,池塘波光粼粼。
宁娪婠懒洋洋趴桌上,透过镂空花窗,怔怔地看着窗外阳光明媚,心中蠢蠢欲动,她想出府。
可表弟遭遇刺杀,证明有人盯上了楚家,而宁家楚家不止姻亲,更是世交,相当于暗处之人盯上了宁楚两家。
是惹了什么人吗。
虽表弟吃了这教训,她幸灾乐祸了一段时间,但前提是没伤到性命。刺客一事,于两家也算是大事了,父亲定会好好彻查一番,这几日府里下人也比以往乖巧听话了许多。
“姑娘姑娘!”春杳圆乎乎的小脸涨得通红,额头冒着汗,风似地跑到宁娪婠了跟前。
“何故跑这么急。”宁娪婠懒洋洋道,趴桌上一动不动,似乎习惯了春杳的咋咋呼呼。
“姑娘,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嗯?”
“老爷派人铲平前院园子的一角,正建屋子呢!那可是姑娘你最喜欢的园子,咱们府里人少,明明不差住的地方啊。”春杳嘟嚷道。
毕竟老爷太太虽时时管着姑娘,但衣食住行上必是往死里宠,能满足便满足。
宁娪婠一愣,建屋子?是有客人要住吗,可宁府南院皆是客房,为何还要再建一处?
还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华园。
里面不仅有名贵花草,还有秋千儿、小山以及池子,皆是她童年玩伴。
难道是要建一乘凉的小亭,为了供玩乐乏了,可休息的落脚之所?
得出结论,宁娪婠肯定道:“父亲这般做,定有他的道理。”
“也是,只是奴婢觉得奇怪,还以为有人要住呢……”春杳仔细一想,顿觉姑娘说得也有道理。
宁娪婠抿了抿唇,有点心虚,毕竟她开头也是这么想的。
“姑娘,你同春杳聊什么呢?”秋杳打了帘,端了碟点心进了屋子,又将那盘点心稳稳放于案上。
“八珍糕?”这熟悉的卖相,这熟悉的香味,不就是街头那点心铺子里的八珍糕嘛!
“姑娘不愧是姑娘,一眼便知。”秋杳笑眯眯道,“奴婢知姑娘闷府里好几日了,而且许久未吃那家点心,定想念得紧。”
“秋杳真乃知心人。”
宁娪婠夸赞了一番,用帕子擦了擦手,便不顾什么,直接捏过一块儿轻咬一口,甜味弥漫舌尖,这香糯的口感让宁娪婠忍不住一口吞了下去。
“姑娘,您慢点吃,小心噎着。”春杳目瞪口呆,这就是姑娘前几日教她所学的‘囫囵吞枣’?
虽不是枣,但意思差不了多少啊。
“我给姑娘上壶水。”秋杳急急打帘出了门。
“今日习字已两个时辰,我这手酸软无力,把那架上的七国录给我看看。”
“是,姑娘。”春杳见宁娪婠面色白里透红,吐词清晰,知道没噎着,便应了。
宁娪婠刚拿到书,这时秋杳已打帘进了门,左手还提了个紫砂壶,亲自倒好一杯放旁边,那杯中的菊花瓣泛着涟漪,空气中多了几丝清香。
屋外惠风和畅,春杳秋杳皆心有灵犀不再说话,免得扰了姑娘读书。
这七国录天下也只百本,宁府刚好有一本,她未及笄前极少出府,呆府里憋闷,父亲就赠与了她。左右不过打发时间,看这书时才六岁左右,她那时不是跟着表弟贪玩,就是跟着母亲还有先生读书。
这书里的字儿不认识几个,又厚又大,她看着犯困,于是便放架上落了灰。
如今,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府,看看打发打发时间也行,正好了解了解七国,毕竟那人——是姬国的六皇子。
翻开第一页,天下似被分南北两界。放眼望去,图中一条数米宽的江横挡,江的尽头乃祥珞国,相交于南北两地,要想到北方,必要经过祥珞国。
南边是姬宋两国,姬国相邻之国便是宋国。
两国互相看不顺眼多年,试问谁不想一统南边?元帝还是太子时,战争就开始了,一打便是三十年,等泓帝继了位,两国这才休战,井水不犯河水。
北边则是夏黎国,洛湘国,月漫国,南雨国四国。
月漫边境处有一墨点,虽未标明,但不难猜,那里定是有什么。
宁娪婠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
何知州府碧逻阁内。
“殿下何不再多住几日?”何知州满脸堆笑,脸上褶子叠上了好几层,像一朵灿烂的小雏菊。
姬炤自顾自地往包袱里丢了支羊毫,又放了几册还未看完的书,使劲一系,甩给了身后的迟渊。
“忘了我说的话?”姬炤淡淡一瞥,“一个府邸住一月。”
明知他是客气话,可姬炤就想损一损,若不是时间有限,这番挽留,按他的性子,还真不走了,非要多住上几日不可。
他最讨厌口是心非之人。
“是是是。”何知州弯腰应道,将卑躬屈膝做到了极致。
不愧是皇子,这底气果真不一般大,他虽入京当官几年,可回了故居江南,便不再关注前朝之事。元帝驾崩,泓帝上位,如今倒是国泰民安,皇子也就疏于教导,难怪陛下将六皇子绑到江南,这性子,是该磨合磨合。
“殿下可需马车?”
“不必。”
“好。”他正好乐得清闲。
简略的几句对话,惹得姬炤不禁连连看了何知州好几眼。
以往可都是阿谀奉承,话极多,怎么一下子变脸了。
这是装也不装了?
仔细想想,住何府已一月,家风倒是不错。两个儿子,一个当了教书先生,一个还为考取功名日夜读书,底下的人谨言慎行,只管做事话不曾说几句。
朝中无能之辈颇多,江南倒是藏了不少有能人。
姬炤低头,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大步流星出了门,迟渊紧跟其后。
若这时姬炤回头,定能看见何知州朝天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毛头小子以后有他吃苦头的时候,先不说他母亲阮贵妃不顾皇后娘家——林国公府的势力,处处争宠;再是太子乃皇后儿子,没大过错不会废黜。
如今风风光光,等太子登位了那就……
不过也与他无关了,还是好好活过几年,该入土就入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