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街么……
戚羽颜怎么觉得越来越远了呢,郦雍好歹是个年轻的的左尹会住大山上么?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住的地方绝不会出朝歌范围。
刺客迟迟未动手,郦雍自然会去个偏僻的地方方便刺客行刺,这样才能引鱼儿上钩。
倏然,“叮——”利器折断的声音,所有人警觉起来!
戚羽颜袖剑一出,“有刺客!”她挡到郦雍前面,一剑当空斩开数把银刀!
王侍郎和郦雍拔剑以待,中原有君子佩剑的习俗,他们的剑自然名头叫得响,只是杀未杀过生就不得而知了。
秦予之是侠客,他佩戴的是把开过杀戒的青锋,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他和戚羽颜真得有武力。
宁氏惊吓到抱着头躲在中间,郑翦和子鞅赤手空拳守着她。他俩只想出门吃顿饭就回去,谁会带武器?只有待在中间不去添乱,相信秦叔和姑姑应付得了。
蒙面刺客有二十多人,而目标毋庸置疑是郦雍夫妇!刺客原以为郦雍是和一户吃酒的平常人家,谁知秦予之和戚羽颜却是江湖上的老手!
刺客们不敢轻敌,怔忡一刹,当即白刃夺空,一齐上前!老手如何?他们人多!难道俩人能三头六臂护得住五个人?
戚羽颜隐卫的名声可不是盖的,袖剑软如丝,侧过剑身断人手足挑人筋脉。她只可惜没带“飞锁子”一类的暗器,否则这些人要不了她多少功夫就能解决了。
顷刻间三人倒地,血溅染纱,见一个刺客跟木头一样横倒在面前,宁氏惊叫了一声,身形缩在最中间。王侍郎和郦雍举着剑踱步,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戚羽颜身形快如鹰隼,每当有人欲逼迫一步变被她以横剑抵挡回去。郦雍看得眼花缭乱,他也以为戚羽颜不过一婢女罢了,人不可貌相,这郑国是派了什么人过来!
而秦予之像头渴血的狼,在逢炀蒙尘了多年正期待这场杀戮,他的青锋凛戾,几乎是要震碎刺客的剑,若是在战场上他决对是拿马槊冲锋破甲之人!
刺客对侠客,前者主要看暗杀的手法,以潜藏之势为主;而侠者磊落刚韧,在于剑道狠绝一击毙命!
羚羊斗野狼,或许尖锐的羊角能占得片刻优势,但羊终究只是狼的食物!
秦予之快剑如风,从一人下肋贯穿,蒙面人的白刃从左右刺来,他双手擒着穿在剑上的人推去,瞬时拔出利剑。
正在酣战之刻。“小心!”子鞅蓦地扑开郦雍,霎时夺过他的佩剑,“墙上有人!”
若他再反应慢一步,那尖锐的三棱刀子怕是要将郦雍一击毙命。
子鞅冲入敌中,他原来会点打架用的招式,在加上戚羽颜教了他这三个月,比起常人自然上了一等,可对付刺客还是吃力!秦予之替他破开道,让他去对付那放暗器的人。
还有十来个刺客活着,秦叔和姑姑暂时抽不开身,只有他可以去试一试了。
子鞅观察到墙下的什物堆,便一脚踩上,灵巧如猫翻到屋顶,那刺客见他逼近,连放暗器,子鞅却不怕,能挡则挡,就算刺中如何?
他是妖哇……
“还想跑不成?”子鞅不管一把刀子正中他的右胛,血渗红了衣服,疼痛?他的血肉已经重新长了起来,妖精果然有妖精的好处。
那人似乎看清了来者身量小,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堂堂刺客要是退缩岂不可笑?遂拔了剑,直指子鞅。
杀了这个碍事的人!这是屋顶,子鞅不是专门做这行的踩得没有他稳。
子鞅小心翼翼,他只需缠着此人,等到下方除完刺客,自然会来收拾此人。
对手一剑刺来,子鞅迅速躲开同时回了一剑,从下侧方向挑去,那人的用剑极快,先是飞快转剑避势再一击乱了子鞅的招式,子鞅手中的剑几乎要脱手!
过了几招后子鞅踩瓦楞上差点要滑下去,他本来处在劣势,只能来接剑式,而不能攻击!
那人瞥见道路上的同伴要被杀尽了,他不得不逃走,否则被抓住……
正待他想的这一刻,戚羽颜流影般落在了他的去路上,月色下一道白亮如同浣洗在水里的白练飞来,废了他的手足。留活口,逼他供出幕后黑手才算把给郦雍的人情做足。
等捉拿他下去,郦府的侍卫已手握剑槊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早就埋伏好了的吧……戚羽颜想,在路上她就感觉除了那波刺客还有另
一行人跟着他们,而那个缩成一团的宁氏惊叫不断头发却一丝不乱,蒙纱未掉,像是惊魂未定的人?
有把握不死,为何要怕呢?
真正受伤的是子鞅,那左胛上的棱刀还穿在上面,再下面点人就玩完了!
子鞅倒是没什么畏惧,面无表情拔了棱刀,他的伤口已经合起来了,那刀只是挂在了他的衣服中。
“夫人左尹受惊了。”戚羽颜礼数周备道,一手塞了布团进还活着的刺客嘴里,又将他的手反在背后。“我们是郑国人,你们是东道主,所以这人就交给你们了,是杀是活悉听尊便。”
戚羽颜把人一脚踢到郦雍面前,又道,“不过郑国使者和公子在贵国的帝京出了这茬子事,要是被我王知道,估计不日要兵临城下了吧?还请郦左尹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是是,祸出在我国,郦雍保护不当,才令贵客受了惊扰,我明天便启奏王上,请我王增派人手彻查此事,严惩不贷,还各位一个公道。此地离敝舍不远,还请各位移驾,稍作甫定。”
王侍郎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拿出他的外交手腕:“郦左尹,这就不必了吧?我看这刺客分明是奔你来的,说不定后面还有人呢,去你府上怕是不安全。反正我还要在贵地暂留几日,谨希能在走前结案。”王侍郎狡黠一笑,显然看出了郦雍的伎俩。
郦雍对他们彬彬有礼,合袖一揖:“定当全力以赴,谢诸位搭救之恩。”
茵华传。
子鞅向戚羽颜讨了金创药,坚持要自己上药,他的伤已好,只是伪装起来怕被她发现。
“你真不用叫大夫?”戚羽颜愣愣道,子鞅衣服上的血看起来瘆得慌,不像没事,而那副云淡风轻更让她后背发凉。
这是个狠人。
“真没多大事,上点药就好了,姑姑不用担心。”子鞅笑道,恰到好处的明朗让人心里舒舒服服地信任。戚羽颜教这孩子时总觉得他笑容令人不可抗拒,像是自己心甘情愿去执行的命令。
“那好吧,你缠纱布可以找公子帮忙,早点休息啊。”戚羽颜转念一想毕竟她不是血亲,也该注意点男女有别。
“诶。”子鞅答应道,先去了郑翦房里,把药往桌上一搁,“喂,金创药给你了,我留着没用。”定睛看到郑翦眼里毫不掩饰的羡慕,“怎……怎么了?”
“你那招,就是飞檐走壁那招什么时候学的?”郑翦给他做了演示,子鞅恍然知道郑翦在说问他是如何飞到屋顶上的,戚羽颜明明同时教他们俩个,莫非她开小灶了?
“你想学?”子鞅一脸打起如意算盘的贱表情,下一句泼了瓢冷水,“你就老实想想吧,我当小偷的时候就有这能耐了,不然怎么叫梁上君子,架梯子上梁的?”
说得也对。
郑翦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手捂脸,指缝间露出一丝苦笑,“真是了八辈子霉了。”这句话是戚羽颜常在他面前怨天尤人时说的,“人不如妖啊,人不如妖……”
造孽啊造孽……
子鞅没多久便认完了他十年认的字,学会了姑姑教了他许久的招术——荒废十年的东西一朝补完。就连夫子们都对他言辞温和,不像是对待普通侍卫。
“本来就是啊,否则妖精还不早被吃光杀光了。”子鞅跟他说不了几句话就能被绕晕,待了三个月大致明白郑翦的秉性,他像是长了两副面孔。
正常的那个继承了郑氏子弟所有该具备的品质,像是一个专门为储君位置打造的人。
不正常的,嬉嬉笑笑虎头虎脑,要真当了王上那准是欠债耍赖抢别人的城池还装委屈要别人赔闺女的货。
他似乎在这两种人间转换得游刃有余。
“痴黠参半”,子鞅看清了这四字的门路,也找到了应付他的对策:对正常的那个人子鞅就是恭恭敬敬的臣民,对不正常那个抡拳头揍一顿应该没问题。
子鞅想了想,戚姑姑杀起刺客来了跟平时骂人一样毫不拖泥带水,丝帕擦干净刀上的血照样跟人眉开眼笑问你吃饭了没。被她带大的人要是正常说不过去,听闻郑翦的母亲江夫人也是个不正经的主儿,而父亲郑王……戚羽颜有一次说漏嘴,“就是疯子!”
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女。
郦府。
宁溪云给郦雍按摩着太阳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褪了披风,蓝色绸衣宛如夏日午后湖面的蓝莲慵懒而悠然,幽幽的暗纹似攀缠树上的藤萝。
凭她此刻的优雅谁也才不出她刚刚经过一场刺杀,还被两个孩子保护着。
“那个戚羽颜察觉出了古怪。”宁溪云道,戚羽颜的眼睛像是照妖镜一样,在那样眼神下所有的伪装都显得拙劣不堪。仔细回味过来,她的演技不好容易被看穿也不奇怪。
“无事,她上不了朝堂,王澄翰清楚怎么做对郑国才有利。”
宁溪云撩起鬓角一缕鬘发,手腕上挂着的铃铛清脆晃响,她靠在郦雍肩上看镜子里的自己,貌美的脸庞,只可惜脸侧恐怖的疤痕像璞玉中的石杂毁了一切。“我知道,跟他们玩玩罢了,本来就是以自己为饵,他们掺不掺和对计划又没有阻碍。”
昨天弄倒了刘弃疾,可他手下的一干人等还没被连根拔起,总有人按捺不住报复的怒火想除之而后快;另外拔出刘弃疾既是杀鸡儆猴,又是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俞文丞和他喝酒的那天吐露过揣测,怀疑丁刘二人只是“明”面敲锣打鼓,而他们还被操控,那个人在暗处将老氏族们拧成了一股绳,蝇营狗苟。
他们最初以为是太后从中作梗,但后来俞文丞说他否定了太后的可能。因为俞文丞进宫把刘弃疾黑市买卖明器的奏折呈给太后,太后显然不知刘弃疾这般作为,而且看样子是真被手下们戏耍了一番。
有人拿捏住了太后的人,而刘弃疾借着机会做起了明器交易,等事情败露后那人就抛了这颗棋子。
当时郦雍说:“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才疑神疑鬼,哪来那么多始作俑者。”
俞文丞双眼下垂,眉头微皱,他将杯子转来转去,“或许是我多想了,你以后多加小心,怕有人对你不利。”
这话真得应验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郦雍和宁溪云心情甚好,出门游玩,他们挑了几个身手好的侍卫远远保护以防万一。
等他们进到酒楼里时一个侍卫趁着人多挤到郦雍身边告诉他有刺客,而郦雍却告诉侍卫不必打草惊蛇,先藏着。
他看到了那说说笑笑上楼去的王侍郎一队人马,他想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把祸水搅得更浑浊。
然而郑国使者团们不仅没事还帮他们三拳两脚解决了刺客……
这次不成功的暗杀,郦雍推测是有疯狗被逼急了乱咬人、病急乱投医。
否则刘弃疾还没卷好包袱离开逢炀,就有人鸣不平操之过急得来报仇了,那要是失败了刘弃疾不就更惨了?
“你觉得呢?”郦雍将猜测说完,转过头来看宁溪云。
“我能觉得什么呀,无根无据的,你们潜伏的暗桩归俞家管又不是我管。”宁溪云的眼睛如漾漾的池水,细语如燕喃。
郦雍拍了拍宁溪云的手,玉雕冰砌般的手指曾用兰花制过胭脂,经年累月仿佛兰香也沁入其中,“我们手上不还有个刺客么,等他招了再看看情况。”
“也好。”
“夫人今天好像特别高兴啊?”
“那两个孩子常常去校场玩耍,我看着他们就像苍儿在我面前。”当时他们一前一后把宁溪云围着,她心里一暖,眼前浮现出五年前的画面:她被恶徒抓住拽走,而郦苍挡在她身前一刀刺进恶徒的腿里。
童叟无欺。
两个孩子没有她心里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只知道拼死救人。
宁溪云油然而生一点愧疚,不过仅仅微若蚕丝的一星不忍也被心里的泉涌浪翻的仇恨淹没了。
刘弃疾还苟延残喘着呢……
她涂上了蔻丹的指甲相碰在一起,像搓捏着一只误入掌心的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