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迈曾问过许天歌无数个问题,他总是眨巴眨巴眼睛,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歪着头故意问些听起来荒诞但确实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比如,天空为什么是蓝色,怎么才能变成粉色?都说吃啥补啥,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那吃了鱼肉会不会也变成七秒的记忆。总之,诸如此类的问题,真不知道他的脑瓜里装了什么,奇奇怪怪也可可爱爱。
回想起来确实是很久没收到迟迈的问题了,这一次,许天歌决定认认真真回答一次。
从操场走出来之后直走了一段拐进学院楼,径直上到广播室。许天歌轻轻敲了几下敞开的门。
“请进。”正全心全意低头整理稿子的盛宜凯被声音打断,一边回答一边抬起头来。见是许天歌,就立即起身。
“不好意思啊盛学长,打扰你了。”许天歌略带歉意的微微弯了弯身体。
“怎么这么客气。”即使被打断,盛宜凯也毫不在意。
“我记得你说过今天是你值班,所以才来。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写点东西可以吗?”支支吾吾停顿了半天,许天歌才说出后半句。
“坐我这儿吧。”盛宜凯走过桌子旁,将桌面上未整理好的文档材料收起来放在一边,拉开椅子,轻声说道。
随即又从抽屉里拿出崭新的一沓纸,抬头还印着红色的和中大学的字样。钢笔通体黑色,只有笔帽上嵌了一颗亮晶晶的像钻石的晶体,笔身上印着一串烫金色的英文,是没见过的钢笔品牌。
将钢笔放在纸面上,两个白净的手指向前推了一下,一齐推在许天歌面前。“诺,纸笔随便用。”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总是格外治愈人心,写着写着,阳光的影子跃到树尖爬上墙面,又附在百叶窗上在光滑的纸面上打下一道一道的光影。
从二楼望出去,窗外行人三三两两,因着足球赛的操场就在附近,往日除了上下课才会吵闹的学院楼此刻却不停有人路过。来往人影在同一处不断重叠。恍然间过去一辆自行车,男生骑得很慢很慢,女孩子却还是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在金色的照耀下,两个扬起头享受着午后温暖的笑脸。像极了从前放学迟迈送她回家的情形。
看似盛宜凯端坐在沙发上仔细看书,实则心不在焉。他看着许天歌盯着窗外出神,她延伸出窗外的眼神里明明就包含了难过,她的眉头时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皱在一起。好在最后的结束,是以一个淡淡的微笑收尾的。许是阳光很快挪走了,许天歌才回过神来,继续写着。不过很快就画上句号。
“盛学长,今天的广播内容,可以留给我吗?有问题,我会负责的。”许天歌无比坚定。
虽然没有问,但近几天也还是留心了解到不少消息。想到这里,盛宜凯不禁失笑,原来自己也会这么关心八卦。
操场上那张侧拍图,男孩子捧着大束的花捧,满脸笑容的递给面前穿着舞服的女生,那眼神里分明就是情侣间的亲昵。被制作进各种剪影中,被加了各种调色和滤镜,那张图上他们般配的不得了。
“当然可以。”出神了一会儿,盛宜凯便笑着答应。那笑容似乎在说,“这能是什么大事,用吧用吧。”
虽然知道,也许接下来听到的,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告白。那意味着,他永远只能是朋友了。可是,他不想拒绝喜欢的人的请求,一个自己可以帮忙的请求。
许天歌讶异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但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接下来做的事也许太过任性,但也潇洒一回吧,像高中那样,格格不入与众不同,像少年一样,再做些潇洒的事。
重重的调整了几次呼吸,许天歌才缓缓滑下开关。
“大家好,这里是校园之声,今天的广播内容来自一篇文章:给你一个迟到的回答。”
刚开头几句,许天歌无法抑制过去的情形涌上心头,那种像是要和过去完完全全说再见甚至是割裂的难过和不舍犹如洪水猛兽猛然来袭,心脏紧紧收缩。滑出的每一个音节里带着坚韧的颤音。
停顿了许久,直到砸在纸上的眼泪不会再向外绽开。许天歌才继续后面的话。
“嗨,我记得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短短一个字,也算是你先开了头吧。虽然是和别人一样的打招呼方式,被你说出来的时候却让我听出了抑扬顿挫和甜蜜浪漫。我当然不会忘。关于你问我,在我心里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要好好回答喽,希望我的答案不会让你失望。你热烈,温暖,善良,也闹腾,还有,你意气风发,积极向上,认真努力,从不言弃,你可是在我整个青春时代,比过了全校所有的男生,成功赢得了我喜欢的人。怎么样,高兴了吧,我能想起的所有夸奖的词,都给你了。哦,对了,你还很帅气。我记得春天你被我拉着在开的盛大却不好闻的桃花树下合影,我记得夏天下课后你从拥挤的人群中伸起一只拿了两个绿豆雪糕的胳膊,汗水和你的笑脸我都记得,我还记得秋天我们一起走在落满银杏叶的小路上,沿着路的最边际,听咔嚓咔嚓的声音,我也记得冬天的早上从你怀里掏出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染的衣服上都是包子的味道,可怜巴巴的和我说你被同桌嫌弃了一整天。真好,我们一起走过了每个季节,那也是我们最好的季节。”
长长的一段话如涌动的清泉顺滑的嘀嗒流淌,许天歌停了一下,继续讲到。
“你知道吗,我每一次夸你,都是特别特别认真的,我甚至觉得自己语言太过匮乏,只能用些冰冷的词汇排列组合,十八岁的你,真的耀眼又温暖。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勇敢的喜欢勇敢的你。”
从满天空气中的粒子,似乎听得到广播室中发出的一声轻笑,有点撒娇的意味,嘲笑道,“不过,你那么勇敢,今天怎么能不当面听完我的回答呢,这样可不像你了。你可要永远热烈勇敢下去。好了,我的回答结束喽,再见。”
“你要永远热烈勇敢下去啊。这是我对你最好最好的祝愿了。”许天歌心里这样默默祈祷。
这天也许是建校以来,广播站最没头没尾的一次播音,可效果奇好,陆续好多天,都能收到匿名的信封,也是希望在广播室读给全校人听的那种。
有人单纯觉得这只是一篇真情实感的情书,有人猜测这就是许天歌写给某位校友的表白信,也有人根本不在意这天因广播内容掀起的风浪。
有人因此渐渐放下,有人继续原地打转,有人因此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