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关得严实的木门忽然打开,冷风随即袭入,吹到屋子里头的炕上。
李如一窝在厚重的棉被里,只露出净洁的额头。
额头被冷风冻到,他瞬间乱动几下,接着掀开被头,露出睡眼惺忪的脑袋。
李如一疑惑地看向屋门,却见屋门空空,并无人影,只看到屋外的院子铺满白雪,雪已经停了。
稍微迟疑,就有些肯定地问喊:“阿姐!又是你吧?”
话音刚落,屋门外边立即伸露出阿姐李小莲的脑袋。
她笑眼弯弯,唇薄齿白,左右脸颊各嵌着一个小巧的酒窝,声音清脆灵动:“哎呀,懒阿弟,你又睡懒觉,还不赶快起来?”
李如一有些无奈,哈出一口白气才道:“这天气正好多睡会,起来干嘛?你又想堆雪人啦?”
“今天不堆雪人,你快起来,阿爹快弄好饭了。”说话之间,李小莲轻巧地溜进屋内,快步来到炕边,忽然“嚯嚯”地轻叫两声,同时双手飞快地把炕边的衣衫一股脑儿地扔向李如一露出的脑袋。
李如一急忙推开被头,伸手阻挡。但因身躺在床,行动极为迟钝,哪里来得及,于是转眼就被衣物掩埋,狼狈收场。
“嘻嘻!嘻嘻!”李小莲得逞地笑,声如银铃响个不停。
“你都十五了,还玩这个?”衣堆里传出李如一有些不快的声音。拔开衣物,脸上有些无奈,只因这种场面已不是第一回。
李小莲不答话,只对着他“咦、咦”地乱耍鬼脸,一个劲地招惹着他。
李如一哭笑不得,不好再赖在被窝,于是起床穿衣,问道:“不堆雪人?那吃完饭要去干嘛?阿爹不是说过这两天暂时不讲书吗?”
“是不讲书啊。”李小莲收住笑,脸色转而认真起来:“一会吃完饭,你得带我看梅花去。”
“看梅花?哪里有梅花?”
闻言,李小莲瞬间板起脸,一对大眼瞪得圆溜溜,嗔怒道:“哎,李如一,你睡迷糊了?不会忘记了吧?”
李如一不敢回嘴,稍微疑虑,方才想起。
这还是去年的事。
那一天亦是下雪之后,他和几个小伙伴无所事事,不顾村里大人禁止擅自离村的告诫,偷偷地尾随经常捕猎的李虎大叔前往深山。
他们最终还是被李虎发现并狠训一顿,却因已进了深山,离村子太远不便返回,最后得以如愿地跟在李虎身边。
经过某处半山腰时,见识到一片花海。那是一处梅花林,花香清甜,透人心扉,粉红白三色相间相映,极为壮观。
他们被禁足于小村,不曾见过如此奇丽景观,纷纷惊奇欢呼,庆幸不已。
回到村里后,李如一舍下小伙伴,第一时间就跑回家跟阿姐吹嘘这一趟的所见所闻。
直到现在,李如一还清楚记得那一天见过的梅花林,只是经过这么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难怪不能好好睡懒觉,李如一郁闷地抓抓头发,说道:“我记得,可那里太远了,要到深山里面去,搞不好会有什么危险的野兽呢。”
李小莲眉头一挑:“那我们可以跟在虎叔后面呗。”
李如一摇摇头:“虎叔不会同意的,况且昨天我就见他把捕兽夹都收回来了,他应该暂时不会进深山了。”
“我才不管,这是你答应过我的。就算没有虎叔,你也得带我去看一看。”李小莲向前揪住李如一的衣袖,不让他好好穿上外衣。
“我答应过?”李如一心中疑惑,却不敢问出来,实在怕惹急了她。
况且,她语气如此肯定,极大可能是去年自己吹嘘得太开心,以致于轻易就答应了她。
李小莲见他不说话,急道:“难道你说话不算话,不想带我去了?”
李如一左右为难,只好委婉道:“我也想啊,可是太危险了。”
“危险个头啊危险!”李小莲有些急了,揪着衣袖的手忽然用力,扯得李如一身形晃动,差点站立不稳。
李小莲连忙扶住,又道:“那你们去年碰到什么危险了?”
“这,这倒没有。”
“没有不就行了,我们又不是去打猎。”
说着,李小莲语气平缓认真:“况且,你现在都十四岁了,已经不小,长得比我高。光是看模样,都已经很有男子汉的样子。你以前不是常说吗?‘男子汉,大丈夫,坦荡心宽,行如急风,言出必随。’你答应过的话,应该要算数的,可不能假装不认。”
“这样子啊?”李如一听得有些轻飘飘。
他一直祈愿快些长大,此时能得到阿姐的肯定,虽然可能是有意之言,但他却不愿多想,反而完全地听进了,受用得颇有些自豪。
将身形挺拔一些,只假装踌躇一下子,就没再反对:“好吧,我带你去,走之前跟阿爹说一声罢。”
“不行,阿爹那个死脾气,一跟他说,他可不会答应。再说了,我们只要速度快一点,午时之前就能回来了,正好赶上午饭的时间。”
李如一觉得有些不对,却没再想,说道:“好吧,听你的,不过只此一回啊。”
“那是当然。”
姐弟二人藏着心思,快速吃了东西,就跟阿爹编了个去找小伙伴玩耍的说词。
得了应声后,二人就直出门去,溜向后山方向。
一片广阔无垠的雪白,在姐弟二人转过屋角、踏上山道时展现了出来。还好山道上的雪不厚,只是陷到鞋根,不太妨碍行走。
二人有说有笑,走走停停,不时地指点着周围和远山。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深山口。回望来时路,之前还能看到和分清小村里的房舍,此时已找不出一丝迹象来,都是一片雪茫茫,只有来路上稀稀疏疏的脚印,显示他们来时的方向。
进了深山,之前寂静的景象就变了,周围慢慢活络起来。
逐渐听闻一些鸟叫声,山道边偶尔窜出一两只野兔或山鼠,就连附近的高树上,也不时惊飞一两只小鸟儿,震落一撮撮碎雪。
那些飞起的鸟儿李如一都认识,叫雪鸰,喜欢叫唤,爱吃嫩芽和各种各样的野果。
李小莲虽然是姐姐,但寻常玩乐的见识哪比得上跳脱的弟弟。所以这一路上大都是姐问弟答,弟说姐听。
李如一正说到雪鸰,却不想阿姐忽然“啊”地尖叫起来。
急忙回头,原来是一只野兔正从她脚边窜过。
野兔灰黑色,在白雪中明显之极,个头不大,最多两斤,显然是稍大一些的幼兔,危险性极低。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如一喜道:“抓!”话还未出口,身体已经扑了过去。
他手脚甚是灵活,右手很快就抄到一只兔腿,左手正要按住兔身,谁知野兔惊慌中乱蹬,接连蹬飞几撮碎雪,好巧不巧地都糊到他的脸上。
这雪冰寒刺骨,使李如一的劲力不由稍松。正是这一松,给野兔趁机挣脱开来,逃向左边。
李如一急忙向左一滚,伸手猛抄,可野兔灵动之极,竟差之毫厘地蹦跳而起,躲过了危急的一抄。
得而又失,李如一备感失败。
真是凑巧,野兔逃走的方向正是李小莲站着的地方。
李小莲个性娇柔,只对阿弟胆子大,对其他的就小许多。
她哪管野兔危不危险,就本能地后退一步,这一步却惊得野兔立即蹦跳起来。
“啊!”李小莲惊叫一声,慌乱中手脚乱舞。
也真是运气,居然被她一脚踹中了野兔,踹向的方向又正好是李如一的所在。
李如一见状,自动忽略了她顺带挑起的几摄冰雪,惊喜地原地预备,眼神瞬间专注,就连野兔迎来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被他精准地一把抓住,然后趁势摁到怀中。
那几撮冰雪后来而至、接连糊到他脸上。
比起失而复得的欢喜,这点冰冻算得了什么。
李如一咧开着嘴、眉开眼笑地正要给阿姐报喜,却忽然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紧接着猛地打了个激灵。
原来这一番捕捉野兔,他紧裹脖颈的领口已经大大敞开。那几撮冰雪糊到他脸上后碎散,顺着脸颊滑下,全都钻进他的脖颈,与他来了个雪与肉的亲密接触。
这一激灵来得又猛又突然,李如一手上抓着野兔的力道不知不觉中就减弱许多。
也是野兔命不该绝,拼命挣扎中双腿蹬到他的胸口,顺势跳脱出来。
“啊!”李如一惊叫一声,顾不得滑进内里的冰雪,急忙双手往前一抓,却是抓了个空。
野兔跳往的还是李小莲的方向,但李小莲后怕之余,还亢奋在自己那一脚的威力之中,哪里预料得到它去而复返?
她只堪堪回过神来,野兔已在她身前落地,然后灵巧地拐向一边,途中居然还得瑟地蹦跳起来,仿佛在讥讽——你踢不着我,你个傻子。
李小莲神色凌乱,最后只崩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我,我被它戏耍了?”
李如一不答,看到野兔脚跛了,速度并不快,说道:“它受伤了,快追!”说着当先迈开腿,追向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