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走动时,脚上的鞋子发出哒哒声,挡在神男面前,“你不能伤害他。”
女孩口语生涩,落在众人耳中,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落雨,要不是看在我大哥喜欢你的份上,我这一拳打得你满地找牙。”神男握紧了拳头,发出噼啪响,“如果你在不让开,我可就不留情面了。”
落雨倔强地扬起头,双目透着坚毅神色。
神男冷笑,“既然你不知好歹,想要保护伤了我大哥的人,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他露出阴骘的笑容,挥拳砸向落雨的面容。
落雨脸色一变,害怕地惊呼了声,用臂膀护住面容。
神男得意大笑,其实他这一拳并没有用多少气力,如今看落雨害怕的样子,反而用力打了下来。
“神男住手。”秋痕呵斥了声。
神男一颤,叫苦不迭,又不敢违逆,一缩身形,将拳头收了回来。毕竟太过突然,他身形一软,跌倒在地上。
周围的孩子看在眼中,哄堂大笑。
他闷哼了声,苦恼地望着秋痕,委屈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
秋痕阴恻恻的眼神盯着落雨,“好了,我不会伤害他的。”
落雨将信将疑地放下手臂,用生涩的口语道,“秋痕,你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秋痕勃然大怒,“我这是不小心。”他忍着心中翻腾的怒意,望着他,“你真能治好脱臼?”
“应该可以吧。”他脑海中闪现出熟悉的画面,仿佛一切深刻在骨髓里,他绕过落雨身旁,向着秋痕走来。
“可恶,什么叫应该可以?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秋痕脸色涨红,变得扭曲狰狞。
“如果你不觉得疼痛,你可以继续这样。”他置若罔闻,那消瘦的面容透着倔强,震慑住了秋痕,径自来到秋痕身边,抓起秋痕脱臼的手臂。
“啊……”秋痕痛苦地哀嚎了声,发现周围的孩子都闻声望了过来,忍着疼痛羞怒道,“你找死吗?”可刚开口便是一阵窒息感,脱臼的手臂传来锥心之痛,几乎令他喘息不上来。
“臭小子,快放开我大哥。”神男紧张地叫嚷“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凑近我大哥,好卑鄙,我警告你,你快给我住手,要不然,要不然……”他抓着大脑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地望着秋痕问道,“大哥,你不用着急,我这就想办法救你。”他慌乱之中,转身向着那些看守的大汉呼救道,“救命啊,快来救命啊,要杀人了。”
“你……,你给我住嘴。”秋痕气地浑身颤抖。
周围投来惊诧目光,秋痕恨不得转身跳进海里,自己在这些孩子中,好歹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所有的威风毁了一地,咬牙切齿地怒视着神男,恨恨道,“他们不会管我们死活的。”
果然,那些看守的大汉置若罔闻,相互之间闲聊着,时而大笑。
神男恍然醒悟,急道,“那怎么办?”
“啊……”秋痕又是一阵痛呼。
神男一颤,凝目望去,不由瞪大了眼睛。
“会有点痛,你忍着点,我记得大黄受伤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他抓住手臂一拽,轻轻一推,随手拂下,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秋痕又是一声怪叫,吃痛中随手一甩,将他推开。
他措不及防下,又倒在了地上。
“你让我丢尽了面子,我杀了你。”秋痕挥拳朝着他面门打来,可是就在这时,顿住了拳头,恍然醒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竟好了,欣喜地活动了下,“我的手臂能动了?真是太好了。”
“嗨,这小子还真可以?”周围的孩子惊呼声响起。
看守的大汉也投来惊异神色。
“大哥,你真好了?”神男紧张地凑上前,上下打量着那接好的手臂,发现确实无碍,望着他啧啧道,“你还真有一套,哼,别以为你治好我大哥,你就没事了,这次先放过你。”
“神男?”秋痕呵斥,“什么叫没事了?我反而觉得,有仇必报才是真男人。”
神男一愣,一拍大腿笑道,“对对对,我到忘记了,大哥的苦不能白吃了。”
“哼。”秋痕凝视着他,“看在你帮我治好手臂的份上,你现在自断手臂谢罪,我就当这事情没有发生过,要不然……哼哼,我不介意亲自出手。”
“秋痕?你……你这算是忘恩负义吗?”落雨生涩的话语听起来怪怪的,她怒道,“你可别忘了,是他帮你接好了脱臼。”
“你不提醒我,我还真忘记了,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脱臼。”秋痕阴森森笑道,“神男,不要让她妨碍我,饭要自己吃,耻辱当然也需要自己洗刷。”
神男怪笑道,“好嘞。”神男抓向落雨的衣袖,用力一拽,将落雨拉到一旁,提醒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大哥要显神威,可别让鲜血渐在你身上。”
落雨挣扎了几下,并没有挣脱神男的手臂,着急中向着他呼喊起来,话语叽叽喳喳地,反而一句话都听不懂。
“你鬼叫什么呢?”神男揉了揉耳朵,随手将落雨推倒在地上。
秋痕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气愤地握紧拳头,“我今天让你认清楚我是谁。”
秋痕手臂急探而出,抓向他的肩头。
“你手刚接好,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会有一段时间的阵痛,你运动越激烈,越会刺激伤口。”他完全不在意来势汹汹的秋痕,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向着另一边走去。
秋痕浮现出笑容,“今天就算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饶过你。”
神男笑嚷道,“这平常只会捡我们吃剩残渣的废物,一定是怕了。”
周围的孩子跟着笑起来。
秋痕得意地晃了晃手臂,发现他背对着自己,更加恼怒,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来势更加迅猛,就在快要抓住他肩头的时候,手臂渐渐僵持在空中,传出清脆的声响。
秋痕觉得手臂刺痛,暗吸了口气,强忍着关节传来的疼痛感,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面子。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帮大黄接好腿后,给他上了木夹子进行矫正,如果你不想办法矫正的话,恐怕你这双手臂就……”他说着慢慢转过身来,神情从容,丝毫没有惧意。
秋痕的手臂正好停在眉头之前,迟迟放不下来,脸上毫无血色。
他露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秋痕一咬牙,要是在所有人面前出丑,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抢夺饭团中占据优势,别人还怎么怕自己,无论如何,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秋痕深吸了口气,向他兜头砸下。
“啊……”手臂还没有落下,剧痛涌上心头,仿佛又要断裂了一般难耐。
“大哥,你怎么样?”神男紧张地推开落雨,奔上前,扶着他的手臂查看,又看到秋痕满头冷汗,急怒向着他喝问,“你对我大哥做了什么?”
“我都说了,他那只手臂还不能激烈运动。”
落雨望着他的背影失神,对他充满了好奇。
“你给我站住。”神男奔了过去,挡住他的去路。
他目光冷然,丝毫不惧,“我建议你去找木板类的东西,为他矫正手臂,尽量几天内不要乱动,要不然这条手臂恐怕又有苦头吃了。”
“你说什么呢?”神男气愤地盯着他,“我大哥才不需要矫正,我看需要矫正的是你。”
秋痕忍不住疼痛,又嚎叫了声。
神男听在耳中,左右为难。
秋痕没有发话,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说得是真的?”
“我从不骗人。”
神男愣怔了片刻,看他不像在说谎,忙去搀扶着秋痕道,“大哥,这小子有些门道,我们还是按照他说的去做,以免得不偿失。”
秋痕痛得满头大汗,哪里还顾得上面子,痛苦地点了点头。
神男扶着他向船舱中走去。
“等等。”秋痕忍疼道,“你说的大黄是谁?”
他抓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只大狼狗。”
“大狼狗?”
周围听清楚的孩子们一愣,随即笑得前俯后仰起来。
秋痕一头黑线,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恨不得将他暴揍一顿,奈何手臂疼痛越来越严重,闷哼了声,向神男道,“我们走。”
“大哥,他让你这么难看?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神男满腹恼恨。
秋痕恨恨瞪了他一眼,强忍着怒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失去的场子,我们迟早找回来,我们走。”
神男瞪了一眼他,搀扶着秋痕离开。
所有的孩子议论纷纷,时而望他一眼,面露同情之色,都知道秋痕绝不会放过他。
他无所谓地来到角落里,继续盯着大海失神,脑海浮现出那条断腿的大黄狗来,一阵烦闷,时而又闪现出那始终没有记清楚的身影,失神起来,想知道那身影究竟是谁,可惜毫无头绪。
“你刚才不应替秋痕接好胳膊,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落雨提醒着。
他懊恼被打扰了,转向另一边,并不搭理落雨。
“你这人还真有意思。”
落雨话音古怪,他也并不在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被打扰。
这艘船在海上行驶了一个多月!开始是不给这些孩子来甲板上放风的,可船舱中逼仄,这么多人呆在一起,又长期在海上行驶,难免会引发病症,已经死了很多孩子,女孩子也只留下了落雨。
这些押解的大汉明显害怕了,这才冒着风险将这些孩子放出船舱,来到甲板上透气,可活动的区域很小,那些守卫的人根本不让他们超出活动的范围,而且天黑的时必须回到船舱中去。
“唉,也不知道这只船要带着我们去哪里?我们会不会死?”落雨叹息了声。
咕咕咕……
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
落雨咪嘴笑道,“你饿了?”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瞥了眼落雨。
“你不喜欢跟别人讲话吗?”落雨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下,拿出一个发黄的团子递给他,“这是我好不容易留下来的,给你吃吧。”
他目光落在团子上,深吸了口气,也不拒绝,忙抓过团子大口咀嚼起来。
落雨脸颊浮现出笑意,愣愣望着他,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我隐隐记得,我有个弟弟,跟你一样,吃东西都这样狼吞虎咽的。”落雨伸手向着他脸颊上抓去。
他一愣,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落雨,看她一脸的友善,这才没有拒绝,继续吃起来。
落雨抹去他嘴角粘着的饭团子渣,“慢点吃。”她的样子充满了爱昵。
他几口吃完后,抹了抹嘴,“谢谢。”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他望着落雨,目光柔和地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忘了。”他抓着头发,“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甚至忘记了自己叫什么。”
“你不要悲伤,我也忘记了自己叫什么?”落雨转身看了眼甲板上的人群,悠然道,“这里的同伴,应该都忘记了自己叫什么,有些人的名字,也是到了这里才起的。”
他黯然道,“你是说你也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一切?”
落雨点了点头,“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落雨从怀中拿出一匕首,伤感地抚摸着,“这是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你还好,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满脸伤感,脑海又闪现出残破的画面,无论怎样想要记起那些画面内容,仍无法清晰辨别。
他痛苦地抓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呢喃道,“我究竟是谁?我父母是谁?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
落雨看他痛苦的样子,叹息着,伸手楼住了他的脖子,安慰道,“好了,你不要痛苦了,我们都一样,也许有一天会慢慢想起来。”
他心中烦躁,随手将落雨推倒在地上,“你滚开,我不需要你管。”
落雨并没有生气,忍着痛爬起来,拍着手,踩着脚,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唱词中的含义,好在声音清澈柔美,带着异域风调,一时吸引了所有人,包括那些看守的大汉。
他亢奋地神情安抚下来,可落雨的语言越来越听不懂了,嘀嘀咕咕的夹杂不清,好在音质柔美,让人忘记了计较。
许久,落雨唱完了,来到他面前,“怎么样?是不是舒服了很多?我开始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无法接受这一切,不过想着想着,也就明白了,毕竟先活下去才最重要。”
“你叫什么?”
落雨大喜,“我叫落雨。”
他点了点头,默默记在心中,这是他在船上遇到的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落雨露出甜美地笑容,侧目望着后海中,此刻海浪翻滚,夕阳照射而下,水面上荡漾着红晕,仿佛为海面擦上了腮红。她欣喜道,“有了,不如你就叫一拢烟红吧。”
“一拢烟红?”他呢喃着,“怎么是四个字?”
“在我的记忆中,好像我们那里的人,都是四个字或者四个字以上的名字。”落雨晃了晃脑袋,“反正也弄不清,如果你觉得奇怪的话,你对外称一拢烟,以后只有我称呼你红得了。”
他犹豫了下,并没有反对。
“红?”落雨试着呼唤了声。
一拢烟望着她,还是点了点头。
呜呜呜……催促回船舱的号角声响起。
落雨忙伸手抓住一拢烟的手掌,“我们快点进去吧,免得吃苦头,更何况,进去晚了,可能抢不到饭团子,到时候又要挨饿了。”
一拢烟跟着落雨挤入人群,向着船舱中奔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着落雨手掌传出的柔腻,总觉得这眼前的人走进了自己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