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他把我的玫瑰花别歪了!”斯洛瑞焦急地大喊,他死活没法把玫瑰花固定在胸前,大概是花朵枝条上的缺口被磨平了不少。不过斯诺猜测这株玫瑰花除了代表赴宴许可与纪念品没什么大作用。
他巧妙地回头瞟了一眼门口,果不其然,那个戴帽子的纨绔门卫已经溜之大吉,看来是溜进哪个外头正在开酒庆祝的人群中间了。
酒味愈加浓厚,越来越多的人追随着那位款款而过的少女进入舞池。所谓的名门绅士们身着腥红色的玫瑰燕尾服摇摆地却像一群杂乱无章地鸭子。
斯诺打了个响指,准备进军舞池。
“对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基西拉家族吗?”
在想好以哪种方式惊艳众人之前,斯诺突然想起一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疑问,毕竟费蒙的解答并不能满足他对此强大的好奇心。
就在问题抛出去的一瞬间,远处舞池旁一个和舞女同样头戴黑纱的纤细女人微微回头看向了斯诺一行人,顺手从一位穿行的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酒。黑纱让人难以猜测她的年纪,但恐怕不再年轻。
注意她的绅士颇多,不少人走过来打个招呼。她依然很好地控制住了快要从脖子蔓延到脸颊的红色血纹,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并把它放在侍者的托盘上,露出一小段葱白的手腕,侍者也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她装作没有发现,继续缓缓走向面前的舞池。
看到他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费蒙故意撇开的视角也被斯诺看在眼里,斯诺大概猜到了费蒙的小心思——他真的被那个少女迷住了。
所幸的是新的音乐即将开始,这是乐手特意为刚刚如仙女一般临近舞池的少女准备的,他们放慢了原本平滑快速的圆舞曲调,而是故意舒缓节奏。
少女并没有过多地停留,她很快牵住一位彬彬有礼的贵族女生的手,女女共舞在这场宴会是被允许的。那些恭候多时的绅士们一刹那都叹了口气。
费蒙长吁一口气,他不安的双手在这之前一直在自顾自地纠缠着,鼻息也变得很沉重。
“也许我们应该现在就走,至少可以赶在其他人围过去之前占个好的观赏位子。”斯诺说,他指了指少女跳舞的舞池。
与之相对的另一个舞池内人也不少,而且被巧妙置于乱花迷眼般的小花园之间,不过里面似乎是成年人居多,四个人都看到各自同学的父母——高官或是贵族们身着华服翩翩起舞。这个地方不属于他们这些孩子。
“嘿,什么鬼?该死的服务生!”
斯洛瑞大吼道,用力擦拭身上的污渍。
斯洛瑞的酒杯没有拿稳,也许是侍者走得太急的缘故,酒水撒了一身,察觉到失手的侍者连忙弯腰道歉,在斯洛瑞不停的咒骂声中着搀扶他退出了斯诺的行列。
“差点忘了这儿是一个宅邸,还有洗手间。”斯诺没好气地嘟囔一句,如此开局不利的状况确实有点挫锐气。
所幸礼服是黑红色,不必担心在夜晚被人发现衣服上的酒渍。
等到他们走到舞池边上时,人们的眼睛都盯着在一侧伴随音乐舞蹈的执月少女。那是绝美的舞姿,搭配她的女生也丝毫不逊色于她。
两个人的步调不紧不慢而紧紧相随,唯一不同的只剩下着装,执月少女脱颖而出的黑纱裙舞姿和红玛瑙般的眼眸牢牢地吸引着周遭所有人的目光。相比之下,另一位正装在身的少女反而显得有些朴素。
两人的舞姿有如童话故事里的一对双色簇鸟,冬天里它们相拥而飞,黑白两色的羽翼在绚丽的天空中摇动。
音乐才开始,但是人们都在等待最终一曲后的狂呼。
“喂喂,老哥你的口水都要滴到衣服下摆了。”费蒙几乎是在被斯诺拖着走,斯诺忍不住笑起来。
费蒙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们的舞蹈,和其他围观的贵族男生们一样,宽大的猩红色礼服盖住了他们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不少与之共舞的人们也都心不在焉,用余光瞄向两位少女。就像一群冬日里的渡鸦站在枝头静静观赏这对双色簇鸟的身姿,其他无论多美的鸟儿都无法和它们平分秋色,只能充当美景里的配角。
“跳得太完美了,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斯诺的语气也沉了下来,其实他对于堪称为艺术的东西一向很尊敬。
“虽说只是司空见惯的舞曲,不少人都跳过......”
“但是她们就像是为这个舞蹈而生的不是吗?”费蒙的喃喃自语打断了斯诺的话,“全场的人都盯着她们看,她们还能心无旁骛地继续跳下去,如享受一般完成这支舞曲。不,这简直,简直不是她们在完成这支舞曲,而是这支舞曲因她们的舞蹈而诞生。”
费蒙的声音越来越高,还好斯诺及时扯了扯他,否则周围人的目光就不只是现在这样不友善了。
“见过男生迷恋少女的,但没见过和你一样如此痴迷到爱屋及乌的人。”斯诺叹口气,但很快又精神焕发:“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决定好去邀请执月少女和你共舞一曲?”
费蒙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斯诺的话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戳到关键点。
“你,你别光说我啊,难道你就不想和她跳一曲?刚才是谁求知若渴地问我什么是执月少女和基西拉家族啊?”
“得了吧,瞧你那一见钟情的样子谁看不见,我还是把和她跳舞的机会让给你吧。”
“一见钟情”在诺克萨斯的语言里有一个专有名词,这又让费蒙的舌头打结了,他看向另一边的斯特罗寻求帮助,但看到的是一向沉稳的他也点了点头,嘴角轻轻上扬。
“而且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和她打招呼,比如如何握手,如何说话,该怎么微笑等等......喂,你不会光想着她和你跳舞后情深意切吧?”斯诺话音未落,费蒙直接对着他的右脚猛踩一下,迫使斯诺低呼一声。
周围的人又看向他们三个,他们也只好继续赔礼般苦笑。但这回不同于第一次,人群里有一个男生喊了斯诺的名字,带着两个人挤过人群靠拢过来。
“原来是你们几个,法连。”斯诺认出了跑过来的三个人,高大壮实的法连和身后的两个跟班仆从。
他下意识地想要和法连来场“德雷坎流氓式”的拥抱,一只手拉住肩头,另一只手绕过对方的腰身死死勾住他的肌肉。他俩在学校里经常这么干。
但打招呼也要分场合,尤其是刚和费蒙普及了打招呼的技巧之后。斯诺很清楚法连的身份,他的家族靠交易买卖“清算人”发迹,随后逐渐接手了首都以及德雷坎周边所有有关清算人表演的活动和场地,富甲一方。要是在这里不好好打招呼,法连应该会无所谓,被他身后的两个仆人打小报告那可得不偿失了。
一想起法连家里那一身肌肉五大三粗的老爹,还有刻薄尖酸的老妈,斯诺就浑身不舒服。
斯诺坦然地伸出手准备握手,这才是诺克萨斯舞会里打招呼的一种方式,绝不是那种稍显恶趣味的“拥抱”。
法连愣了一会,一脸不情愿地和斯诺握了握手,顺便看向一边耸了耸肩的斯特罗。
“我还以为你不会去了解这些烦得不行的礼节来着,”法连说,“你不应该是那种对着门口侍者也要拥抱的人吗?”
“你,你刚在门口看见我了?”
“没有,我猜的。你不会真这么做吧?”法连对着费蒙挤眉弄眼,后者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斯诺心想大事不妙,好不容易在费蒙心里建立起来的“知晓礼节”的形象崩塌了,谁知道他当时下车那么激动呢?看到荒郊野岭之上竟然坐落着一座古宅,而且并不破败,他很难不感到手足无措。
“话说回来,你们也是来看她们跳舞的?”法连笑了笑,随后问道。
“严格来说不是看她们跳舞,而是准备邀请她们跳舞。”斯诺挤了挤身旁的费蒙,“这个人的心思已经随着双色簇鸟的羽翼飞向浩瀚的星空了。”
“你自己不打算跳舞?”
“那得看她们给不给机会喽。而且这里这么多人,应该有不少男生想和她们起舞,轮不轮得到我很难说。”斯诺回答说。
老实说,他必须得承认“执月少女”毫无疑问是这次舞会的主角之一,至少拥有这个资格。虽然似乎还有其他主持一样的人物没有登场,但仅凭这一人,斯诺便觉得这个舞会值得他们三兄弟来参加。
和少女共舞对在场的大多数男生是一种梦想,但是斯诺总是本能地感到抗拒,这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奢望。
法连注意了斯诺的停顿,他看了看斯特罗,刚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等等,老兄。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次舞会的真正内容和含义是什么?”法连犹豫了一会,最终决定把这个事情说出来,“这个舞会,就是为了欢迎你们来到首都的贺礼宴会。”
虽然法连是低声说话,但是这句话给了三个人足够大的冲击力。
“我还以为你们在想到时候的致辞呢,但现在看来你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法连无奈地说,“莫非诺威尔家族以迟钝出名?”
斯特罗沉吟了片刻,抚摸着下巴说:“怪不得,我就记得那几团图案里藏着我们的家徽。”
斯诺这才想起来那份邀请函的背面隐约刻着自己家徽的图腾:利剑刺入一面圆盾,周围是火绳连接成一个环,象征着战火给他们带来的荣耀和胜利。邀请函的背面是花纹,不过斯特罗说那个图案藏在花纹里,如果不禁意看确实容易忽视。
“我还以为这只是给我们特意定制的邀请函。”斯特罗说。
法连摇摇头,顺带拍了一下斯诺:“你们应该是今晚的主人,好小子,我现在才敢确定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费蒙也大吃一惊:“怪不得执月少女经过我们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一下我们,原来是认出了我们。”
“那便是正好,我正担心该如何为我们诺威尔家族做个盛大登场呢,这样一来倒也不用白费心思去想了。”斯诺想打岔,顺手捅了捅身后的斯特罗。
“那也就是说,说不定不需要我们上前邀请,她们也会邀请我们?”说着说着,费蒙的眼睛似乎又蒙上一层暗纱。
“喂喂喂,刚刚才教过你怎么又忘了?就算我们是这次舞会的主角,那也得是男生上前邀请女生跳舞啊,懂不懂什么是诺克萨斯贵族礼仪?”斯诺低声说着。“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一把,咱们一起上去,我去交谈,然后把你介绍出去就行了。你不用多说话,懂了没有?”
费蒙还想再说几句,但是舞曲却戛然而止,或者说是在他们四个人毫无准备的时刻结束了。
他想起来,这支舞曲其实也只有斯诺比较熟悉,因为他在学校里经常了解这种音乐,连带着了解了有关诺克萨斯的大部分历史和艺术。
容不得费蒙半点犹豫,斯诺就已经在很多其他男生们还在情不自禁地欣赏余韵时拉着他走到刚刚停下来准备休息的“执月少女”身旁。
舞池的地上本是被黑玫瑰花瓣铺满了,但这对少女们的“单人舞”硬生生地清扫出了一圈空地,加之偶尔过场的海风,花瓣们多半被吹散开来,露出白色的灰山石地面,就像奶油蛋糕上缀满了葡萄干。
费蒙感觉时间都凝滞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大的出奇,又感觉脚边玫瑰花瓣的香味格外浓烈,渡鸦的啼鸣声和风声都消失了,斯诺和“执月少女”的舞伴也不复存在,只剩下自己和“执月少女”面对面,共踩在同一块灰山石地砖上。
所有在场者的目光都紧盯着他们,不少人已经因为法连而发现了诺威尔家族的长子。斯特罗和法连相视一笑,不谋而合地准备静静观看斯诺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