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沈云姿的心情一下子跟着阴沉了起来。
“他们反悔了？”
萧鸣海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是反悔，而是我这边出了问题。是我的疏忽……”
萧鸣海解释说，他一直以为只要双方同意签订相应的意愿书就可以了。等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才发现那边国家的特殊规定，需要小星星的法定监护人签字申请才能生效。
“可你不就是小星星的监护人么？”
沈云姿急道。
“不一样的。”
萧鸣海摇头：“我只是作为助养人，小星星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都是依附在福利院的关系体系的。我有权代表孩子执行一些权力，但却不能等同于父母或养父母那样的监护权。”
听到这里，沈云姿心里明白了。萧鸣海虽然喜欢孩子，但与小星星同样的几百个孩子，他都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小星星身体情况特殊，他便特殊照顾了。想他之前一个单身男人，即便想要申请领养一个孩子，或几个孩子，光手续就要办个一年半载的。远远没有那些家庭稳定，多年未育的父母更容易领养成功。
“所以现在，因为小星星没有合适的法定监护人，所以连遗体回国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萧鸣海的脸上露出了自责的表情，“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考虑到这个情况，早点办理领养手续的。”
“可是现在，你已经跟温美棠结婚了不是么？”
沈云姿想了想，又问：“这样也不行么？”
“是，但是美棠怀孕了。而且，我不确定她愿意……领养一个孩子，不是养个小猫小狗这么简单的。如果我还是单身的时候，就算再困难，也可以想办法通门路。可现在我同样要对美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所以刚才对方监管机构跟我打电话，说一周后如果再没有进展，就要将乌娜的遗体火化了。我在想，这件事可不可以求二叔帮个忙。”
“你是说，你们的二叔？”
沈云姿脑海中浮现出了萧平笙的脸。
“是啊。”
萧鸣海连连点头：“二叔一辈子没结婚，也没有孩子。年纪大了，想要领养一个男孩，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愿意，我再找人去安排下。要不，云姿你现在有空么？你陪我一块去说说好么？二叔对你印象不错，还是蛮客气的。我想，你陪我去的话，或许他真的会考虑一下。”
萧平笙对她的印象不错，态度也友善，这一点沈云姿还是认可的。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觉得自己有立场陪着萧鸣海走这样一遭。
无缘无故让人家同意收养一个男孩，这跟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比起这一招，沈云姿觉得，还不如——
“鸣海，我在想……你说，如果我和允城去申请领养的话，会不会比较容易办下来？”
一整个下午，沈云姿都没什么心思做事情。
脑中反复考虑的，都是晚上该跟萧允城怎么说。
看着桌子上的保温杯，她只觉得自己心里就想这杯红枣枸杞糖水一样，甜甜的，细品却又有几分酸。
两人的感情终于步入一个健康的轨道，她本不想再弄出些事情来给彼此埋下矛盾的隐患。
助养小星星，给他资助，帮他治病，买玩具，看望他，甚至将来供他念书。
这些福利层面的事，沈云姿相信，以萧允城的正直和善良，是绝对不会排斥的。
更何况，她还亲眼看到萧允城做了轮椅给小星星，他们相处得也很好，不是么？
但是领养一个孩子，要付出的心力，要付出的责任，与那种公益一样的行为，是完全不一样的……
没有经历过为人父母的那种心境，是很难体会那种决心的。
没有经历过丧子之痛，也很难理解想要为小星星治病的那种义无反顾。
一阵手机铃响，将沈云姿吓了一跳。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熟悉的昵称，她的心脏紧了一下。
“几点回来？”
手机那端，传来了萧允城的声音，“我煲汤了。”
“我……嗯，我一会儿就走。”
一股暖流在沈云姿心头涌动，让她的心变得又柔软又透明，好像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似的。
“允城，我可能有点事要跟你商量下。”
“好，你先回来。”
萧允城顿了顿，又说：“正好，我也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沈云姿进家，已经快五点半了。
钥匙插进门里的一瞬间，一股馨香的食物气息也钻进了沈云姿的鼻翼。
每天回家都能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这是沈云姿梦寐了多少年，且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她很珍惜，也很犹豫。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冒险，去提出那些很有可能造成矛盾的分歧。
可是……小星星的病情迫在眉睫，错过了这一次的心脏捐赠，他几乎没可能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将心比心，当初儿子面临重症的时候，沈云姿还不是也只有那一个念头？只要有人能救宝宝，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哗啦！
门被拽开了。
沈云姿吓了一跳，手里的钥匙还停在半空中。
“怎么不进来？”
萧允城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她回来。
半分钟没等到人进门，于是亲自过来开。
然后就看到沈云姿怔怔地站在那，脸上挂着欲言又止的表情。
没想到萧允城会突然开门，沈云姿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我……正要开。”
“进来洗手吧，饭刚烧好。”
萧允城退了退轮椅，将沈云姿让了进来。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家常不失精致，荤素搭配，营养美味。
沈云姿心里又是一暖，转头冲萧允城微笑道：“在这样下去，我会变胖哎。”
“变胖点好，心宽体胖。胖点的人，心里藏不住事，不用走到家门口还纠结来回的，是不是？”
萧允城拿了两只瓷碗，从厨房里推出来。他话里有话，沈云姿满脸通红。
“我……”
“先吃饭，边吃边说。”
“嗯。”
沈云姿点点头，放下包，上楼洗手换衣。
等她再下到一楼客厅的时候，萧允城已经帮她盛好了汤和饭。
沈云姿落座，一眼看到了摆在自己手边的一叠文件。
最上面的那封，印着清晰的几个大字——
领养儿童申请表。
沈云姿呼吸一窒，几乎惊得合不拢嘴。
“允城，这……”
“我今天去看过小星星了。”
萧允城埋头吃饭，口吻平淡。
“去看看他的轮椅用得习不习惯，顺便问了孩子的意思。我想，他应该不排斥我。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便叫人尽快安排一下。”
“允城……你说你专门去医院……”
什么去看看轮椅合不合适？他还老玩家测评是不是！沈云姿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萧允城应该不是第一天做这个决定了。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又要流汗了。
还有什么比能与自己心爱的人这么心意相通，三观契合，来得更让人兴奋呢！
“允城，这么说你也很喜欢小星星是不是！”
看到沈云姿眼里兴奋的光，萧允城如鲠在喉的酸涩被一口米饭声声噎了下去。
那是她的孩子，他怎么可以不喜欢？他必须喜欢啊。
“是，他很可爱，也很让人心疼。”
萧允城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送到沈云姿的碗里。
沈云姿兴奋地扬起头，声音也跟着提高了起来。
“真的么！太好了，我今天就想跟你说这件事的。小星星的心脏配型找到了，可是捐赠者在境外，要求受赠者这边一定要有严格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鸣海已经跟温美棠结婚了，而且他们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宝宝了，在领养手续上可能会出现问题。可是小星星的病情真的不能拖了。今天鸣海急得不行，甚至跟我说，想要找二叔帮帮忙——”
“噗！”
萧允城正在喝汤，一听这话差点喷出去。
“你说什么？找我二叔？”
“嗯。”
沈云姿认真地点头：“他说你二叔一把年纪了也没结婚，经济条件又不差。可以申请领养个孩子的嘛。这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定可以尽快申请得下来……”
“四十多岁的大叔，单身又不谈恋爱，现在突然跑出去说想要领养个男孩？沈云姿，也亏你们两个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萧允城放下碗筷，简直哭笑不得。
沈云姿的脸红得发烧：“这不也就是说说么，后来我考虑了一下，才想要回来跟你商量的。我觉得，现在这个状况下……我们去办理领养小星星的手续，会比较合适……”
“什么比较合适，”萧允城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啊？”
最后半句话，沈云姿没太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萧允城心里默默涟漪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下一刻，他的表情重回了严肃。
他看着沈云姿，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让沈云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接着，就听萧允城认真地开口，说：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吧。但我有一个条件，你要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