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姿微微挑了下唇，点头。
“谢谢你，我已经去看过了。允城和如枫姐帮我介绍的医生，说我只是心理作用，调整一下情绪，会有改善的。”
“真的么？那太好了。”
萧鸣海脸上明显带着愉悦的神情，却也明显压抑了一丝黯然的失落。
“嗯嗯。”
沈云姿点点头：“不过，白医生那里我也会抽时间去联系的。真的很谢谢你，鸣海。”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话题再一次被逼入了沉默，沈云姿像个面试被冷场的候选人，双手从咖啡杯上移开，又开始摆弄衣角。
说实话，如果她一早知道萧鸣海会陪着一个小演员过来剧组，自己是肯定不会答应桃子过来探班的。
对萧鸣海，她当然也希望能够回归一种正常朋友间的交往交流。只是现在跟萧允城的关系才刚刚有些缓和，沈云姿真的很不希望日复一日地出现那些矛盾和误会，毕竟——
萧鸣海才是横在她和萧允城面前最根本的障碍啊。
“时间不早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沈云姿长出一口气，站起身。
“我也要去看看星星，他不能太累，一次最多只能让他出来两个小时。”
萧鸣海也跟着站起身，并问沈云姿：“你呢？要回去跟你朋友打个招呼么？”
“哦，不用了，我给桃子发消息了。下次再来看她，不过说实话——小星星的演技真的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很难想象四岁半的孩子，能把人物的情绪刻画得那么到位。”
沈云姿看了一眼微信，给桃子的消息是发了出去，可是她那边尚且没回。
萧鸣海微微一笑，脸上却带着一丝心疼的唏嘘。
“星星很不容易。可能对他来说，这个故事就好像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当时原定的小演员后面档期出了问题，于是导演组请求从我们合作的孤儿院里挑一下角色。我本来是不希望这些孩子们过早接触成人世界里的真真假假。可是星星很坚持——”
“是吧。”
沈云姿黯然地点点头：“他心里一定是很期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真不知道他的父母怎么会那么狠心，一出生就把他抛弃……”
“因为星星有病。”
萧鸣海走到门口，帮沈云姿挡了一下玻璃门。可是同时说出口的话，却叫沈云姿原地一愣。
“什么？有病？”
“星星一出生就被确诊为先心病，所以他的父母直接将他抛弃在了医院里。从此再也没有下落了。医院只好联系了福利院，一开始说他活不过三岁的。可是小家伙很坚强，经过了一次大手术后，竟然挺了过来。不过……”
“不过什么？”
将萧鸣海的脸色微微有异样，沈云姿的呼吸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过手术不能治本，如果想要痊愈，还是得考虑心脏移植。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合适的配型。”
萧鸣海的目光渐渐拉远，在马路对岸的医院门口，剧组来来往往，人群也围围散散。不知道多少人的人生如戏，又有多少无可奈何的悲欢。
“我只希望，无论星星最后能挺到哪一步，至少让他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鸣海……其实……”
沈云姿的眼眶一热，嘴唇不由自主地咬紧。
“云姿，你别乱想。我不是因为那个才……我只是单纯觉得小星星很可怜，既然给我遇到了，我定然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开心快乐。和……和那件事没有关系的。”
“我知道，我知道……”
沈云姿的眼睛酸了，声音也开始哽咽了起来：“所以，可以让我也帮你一起照顾小星星么？我这里有一笔钱，你拿去给他做后续治疗！”
说着，沈云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那是萧允城之前给她的四十几万。
“不，不用的！我说过我的钱足够，云姿你——”
萧鸣海拒绝，沈云姿却坚持推给他：“鸣海，我没有你那么高尚。我心里所念所想的，终究还是我失去的那个宝宝。你就当我这么做，是为了给宝宝积德，行么？”
“那，好吧。”
萧鸣海点点头，收下了沈云姿的心意。
就在这时候，沈云姿的电话响了。
是叶桃打来了。
“喂？云姿你跑哪去了？”
“哦，我想先回去了。你还要一会儿？”
“哎呀你急什么啦，我还想跟你吃晚饭呢。你先过来，过来嘛！本来拍得挺好，一次就过。没想到那个主演大牌女一号，竟然衣着穿帮，害得我和小星星还得重来一次。你人呢？不会是跟那个萧家二少在一起吧？”
沈云姿的脸红了一下，下意识往萧鸣海身上看了眼。
后者会意，自顾自识趣地移开脚步。
沈云姿尴尬不已，小声对着电话那端道：“你还说呢。他今天在剧组，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啊？我以为孤儿院的两个志愿者陪着小星星就足够了。谁知道萧鸣海怎么也跟着来？”
叶桃表示很委屈。
“算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沈云姿看看表，已经差不多五点了。又看了看站在那边一个人看手机的萧鸣海，她叹了口气道：“桃子，小星星身体不好，你多照应着他一些。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有父母，还生了那样重的病。”
“你放心吧，我可是和蔼又悉心的幼儿园老师啊！再说了，小星星他看着比谁的精神头都足——喂！星星！你怎么了！”
听到电话那端桃子的呼救声，沈云姿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桃子！桃子！！！”
“出什么事了？”
看到沈云姿对着电话大声呼喊了几声后，拔腿就要往马路对面跑。萧鸣海立刻跟了上来，急切追问道：“怎么了云姿？”
“星星好像出事了！”
沈云姿也解释不清楚状况，只能拉着萧鸣海一块往马路对面跑！
还好剧组今天就搭棚在医院外面，从小星星突然感觉呼吸困难开始，到送进急救室抢救，再到脱离危险，并没有耽误一分钟时间。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把外面一众人给吓了个够呛。
等医生一出来，萧鸣海急到语无伦次地扑上去：“医生！孩子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他有先心病伴随哮喘，一定要小心看护。他醒着，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沈云姿跟萧鸣海对视了一眼，还没等说些什么，就听到男孩在病房里的声音。
“鸣海叔……”
萧鸣海走进去，沈云姿跟叶桃也跟了进去。
后面还有剧组人员，却被医护给拦了下来。
“孩子还在休息，不可以过多打扰。”
小星星躺在病床上，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手臂上挂着盐水针。
看到萧鸣海进来，他先是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鸣海叔，我没事啦。我就是想试试看，怎么演发病的样子。”
“你闭嘴。”
萧鸣海又心疼又生气：“星星，不是鸣海叔不帮你。这样实在太危险了，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
“就是啊！”
叶桃已然是吓得魂飞魄散，直到这会儿，嗓子里里还充满了破音和颤抖。
“小星星你也得为你们鸣海叔想想，万一你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他得多内疚啊？你听桃子姐姐的话，咱们先好好养病，过过戏瘾就行了。等你长大了，再像桃子姐姐一样当演员。好不好？”
“我知道了……”
小星星乖乖地点了下头：“其实我……就是想演一场戏而已。在戏里，我才能感觉到我也是有爸爸妈妈的。我……我好想爸爸妈妈……”
孩子的泪水溢出眼眶，让在场的大人各个心疼到难以言喻。
这么懂事的孩子，却要经历如此不公平的命运，简直太扎人心了。
小星星一手拉着沈云姿，一手拉着叶桃，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萧鸣海站起身，对沈云姿说：“云姿，你和桃子老师帮忙照看下星星，我下去缴费。”
“嗯，放心。”
沈云姿点点头。
叮咚一声，怀里的手机传进来一条消息。
沈云姿低头看了一眼，是萧允城的微信。
他问她，回不回来吃饭。
“你去吧。”
叶桃看出沈云姿脸上的异样表情，赶紧劝她回去。
“之前你还说，萧允城跟你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别为这种小事让他又不开心。星星这我会帮忙照顾的。”
沈云姿点点头，想要抽回手。可是睡梦中的男孩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攥紧了沈云姿的手指。
“妈妈……妈妈别走，妈妈你不要星星了么……”
呢喃的呓语落在沈云姿的耳底，也如同扎进她的心底。
沈云姿红了红眼眶，用另一只手悄然揩去眼角的泪滴。
叶桃叹了口气，抽张纸巾递给她：“云姿，你又在想那件事了么……”
沈云姿借过纸巾，苦笑：“我从来就没忘记过……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如果那个宝宝还活着，应该就像小星星一样大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