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个女孩是谁,能这样称呼萧允城的,肯定是熟悉的朋友。
沈云姿这样想着,于是赶紧收起错愕。
她把手上的泡沫擦在自己的围裙上,然后微笑点头道:“您好,他今天去公司了。请问您是——”
“去公司?”
那姑娘撇撇嘴,漂亮的娥眉顿时拧成一团。
“这么早就去公司?我哥也太过分了吧!真当自己是尚龙的一把手了,使唤人不上税啊?阿城哥哥竟然也就这么由着他欺负,真是的。”
说着,女孩拽着行李便闯进门,目不斜视地从沈云姿身边擦过去。
她撂下一句‘傲慢’的吩咐:“没事,你去忙你的家务活吧,我在这儿等他。哦对了,快给我倒杯水。一路过来渴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云姿如果再猜不出来这女孩就是商鸿渐的妹妹商琴琴,那她可就太迟钝了。
首先她完全没想到,早上才被李嫂提及的那个名字,居然这么快就说曹操曹操到?
其次,她更没想到的是,这姑娘竟直接把她当佣人了!
不过也难怪,谁叫她起床后头发都没梳,直接挽着一个乱糟糟的韩式发髻?再加上身上这件花花绿绿的围裙,怎么看怎么像家政阿姨。
沈云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将错就错吧。毕竟人家是客人,倒杯水也是应该的。
于是她微笑着冲商琴琴点头道:“好,商小姐,您要喝点什么?”
“你知道我姓商?”
商琴琴眯了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哦,我听您刚才提到尚龙的商先生,所以猜想您是他的妹——”
“主人家的话,别乱猜别乱听。看你年轻轻的,像个挺懂道理的人,怎么不识趣呢?而且阿城哥哥的名字,是你能直呼的?”
沈云姿:“……”
启萧集团办公大厦,大会议室内。
原定十点开始的高管会议,已经延迟快一刻钟了。
萧平清频频看表,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
苏晓甄坐在财务总监的位置上,双手抱着肘,精细的蛾眉绷着,烦躁而不屑的微表情一览无余。
靠在她左边位置的,是市场部负责人,萧家二叔萧平笙。而她的右边,是今天刚刚入职来启萧的副总裁萧鸣海。
温美棠挨着萧鸣海坐着,虽然按照她与萧允城之前的赌约,输了艾美斯大赛,她应该卷铺盖滚蛋的。
但苏晓甄和萧平清联合董事会施压,最后卖了个说辞,声称萧允城刚回公司很多业务还不熟练,所以在试用期的时候,暂由温美棠代管。
萧允城既不表态,又不坚持。随便他们自己安排,只要他们自己不觉得脸疼,他连打都懒得再打。反正温美棠已经要跟萧鸣海结婚了,难道他这个做大伯的还容不下弟妹了?
只不过,公司里人人都在议论,说温美棠很快就是副总太太,将来那是稳稳要继承启萧的。萧允城就算是回来了,也不过是个处处受人钳制的傀儡。但凡有点血性的人,才不肯来受这个窝囊气。
当人也有人议论说,萧家老爷子临终前留过遗嘱,承诺会把自己名下的股份转赠于故人之后。
萧允城五年前破产,身体残疾。想要再翻盘,除了娶回沈云姿外,并没有更好的途径。
豪门森森,明争暗斗,有些事,大家早就心照不宣了。
所以今天萧允城入职,每个人心里都是各有算盘的。因为这些年他销声匿迹,与家里几乎没有往来。所以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算做什么,怎么做?不知彼不知己的恐惧,是令人寝食难安的。所以苏晓甄她们迫不及待想要跟萧允城正面接触一下,希望以此能探探对方的路子。
可偏偏已经快十点半了,作为新任集团运营总监的萧允城,居然迟迟不露面!
在座一众高管,也有董事会的人。但大多数都是萧平清和苏晓甄的心腹,眼看着老板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一些彩虹马屁们也跟着蠢蠢欲动。
“这个萧总监实在太不像话了,满屋子人等他一个?”
“就是啊,他都五六年没出山了,也不知道还跟不跟得上咱们现在的战略市场。公司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还不赶紧虚心点,努力点,早来晚走熟悉熟悉?”
“都十点半了,再不来是要等着开午饭么?”
眼看着时间已经指向了十点三刻,苏晓甄终于坐不住了。
她阴阳怪气地看了萧平清一眼,冷哼道:“看来萧家大公子志不在此啊,我还以为你这个做爹的真能镇得住他呢。”
萧平清本来也已经等得心焦烦躁,苏晓甄这么一浇油,他直接就给炸了。
“不等了!来了先让他去楼下档案馆去熟悉资料,关他一个星期——”
萧平清猛一拍桌子,刚要起身,一旁的萧鸣海赶紧压住父亲的肩膀。
“爸,算了,再等等。大哥腿脚不便,可能……”
话音未落,苏晓甄拽着儿子的手腕,硬生生把他给拖回了位置上。
怒其不争地白了儿子一眼,苏晓甄哼了哼:“腿脚不便?他用脚打字还是用腿开会啊?鸣海,你现在都是做副总的人了,还这么妇人之仁?”
“妈——”
“好了鸣海,先坐下。”
一直沉默在侧的萧平笙突然开口。他年约四十五六,但身材和容貌都保持得不错,所以看上去比本人要年轻一些。
平时都是少言寡语,待人也很绅士温和。只是他生性不爱追求权势,对家里的生意也比较佛系。这些年来,一心只在大哥手下做马前卒,业余时间只爱养养马摄摄影。讲实话,比起刻板严厉的父亲,强势世故的母亲,萧鸣海反而更喜欢自己这个二叔。觉得他很懂生活的分寸,人也活得潇洒。所以早些年的时候,他一直以二叔为榜样,因此也没少被苏晓甄斥责。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萧平笙虽然没有什么大志向,但不表示他没有能力。管起启萧庞大的市场来,他还是有几把手腕的。该仁慈的时候仁慈,该强硬的时候也不软弱。该有的城府,话术,情商,也一样不落。眼看气氛有点僵,萧平笙这才出口控场。以他的身份表态,无论是萧平清,苏晓甄还是萧鸣海,都不会不给面子的。
“大哥大嫂,你们也别生气了。说起来,大家等也等了五六年,又何必差这一天半天?或许就像鸣海说的,允城可能是身体不便,不如叫特助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看他是在路上,还是——”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微胖的眼镜男弱弱举了下手:“萧总,其实我刚才听部门经理说……好像看到萧,萧总监他坐在街对面的咖啡厅里。他坐着轮椅,身边有个年轻的男人,应该……没有看错……”
“你说什么!”
仿佛是点燃炸药包的最后一捻火线,萧平清顿时炸了。
呼地一下跳起身来,强忍着维持一早上的修养,在这一刻终于灰飞烟灭。
“他到底想干什么,故意耍我么!王秘书你给我下去把他拎上来!”
可没想到的是,秘书刚走半分钟,会议室的大门便被人从外打开。
先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双平行的轮子,咯吱咯吱地,压在地毯上的每一寸,都显得从容又厚重。
萧允城终于出现了,只是这一身十足休闲而温暖的装扮,简直让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来入职的?这是来开管理层会议的?
在一众西装衬衫领带林立中脱颖的他,简直像是投资方大佬起床晚了,随便过来视察的既视感好么?
最让萧平清抓狂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星巴克的纸杯子。
图案居然是限量中秋款的?一直萌得跟什么似的兔子,被他按在拇指下,偏偏上面的月亮还印着刺目的荧光黄,简直让人控不住目光的引力。
不,还有比这更抓狂的,是走在萧允城身后的唐冉。
虽然他倒是西装笔挺,气质正统,可为什么左手一个大袋子,右手一个大袋子?
鼓鼓囊囊的,足足装了有二十杯的咖啡!
这个令他头痛了快三十年的长子,一天不跟他唱反调,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不好意思各位,二十几杯咖啡实在做的有点慢,让大家久等了。”
萧允城推着轮椅来到自己的席位上,那位置真心有点敏感。
偏偏在温美棠的左手下方,仿佛明着眼睛告诉他,整个奢侈品设计运用部门,还是人家温总监说了算。
萧允城也不废话,推开一旁的椅子,把轮椅给挤了进去。
整个会议的气氛,由唐冉一杯杯发的咖啡开始,变得更加诡异。
那种充满了咖啡焦苦的诡异,所有人都大气不出的。他们面面相觑着,眼看着唐冉一杯一杯地将咖啡递到每个人手上。
“你发够了没有!都几点了,还要不要开会了!”
萧平清终于忍无可忍。
萧允城却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道:“如果萧总肯派两个人过来帮忙发一下,我的特助就不会这么忙了。偌大的集团,人力资源优先配置的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你!”
萧平清气得脸色发白,可是在座的都是高管,他的助理刚才又被派出去找人,估计跟萧允城走了两个电梯,叉路了。
所以一时之间,萧平清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得体了。
“我来吧。”
这时候,萧鸣海站起身,从唐冉手里接过半个口袋。
苏晓甄气得直翻白眼,可是现在阻止,岂不是又显得很没风度?
于是大家就这样忍着耐着,只把尴尬的气氛当打碎了的牙齿和血吞。
终于,一切安落了。
空气沉淀,只剩下焦苦的咖啡气挥散不去。
萧允城微微一笑,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各位,统一买的曼特宁,不加糖。喝不来苦的人,也请自我忍耐一下。跟人生遭遇的苦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对吧?”
众人颔首,谁也不敢多话。小口一抿咖啡,顿时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
这哪里是苦啊?简直是炼狱啊?这个萧允城,该不会是让人把意式浓缩直接缩到了饱和度上!
“苏总监,您不喝啊?”
看到苏晓甄始终不动,萧允城转过脸,盯住她的脸。
“怎么?怕我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