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时17分，凯勒外环区，西门子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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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朵灿烂的烟花在距地面五千七百公里的深空绽放时，联邦的公民们并不知情。烟花太小了，又仅仅是一瞬，或许有某位正巧将望远镜对着这个方向的天文爱好者注意到视野范围内出现一丝稍纵即逝的闪光，但他很快就放弃了继续追踪的念头，转而打开通讯器，参加网络上因为最后一条江鲟死亡而展开的轰轰烈烈的讨论。
同样的，凯勒的市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边正有一对年轻男女驾驶着机甲开始逃亡，他们只是在谴责凯勒河附近的工厂，缅怀一个物种的消亡，并拿出自己学生时代的热血，准备明天前往枫丹白露宫彰显自己作为联邦公民的权利。
他们准备去游行。
而星海中，舰队已装填好鱼雷和反物质轨道弹，开始准备游行。
——
“我记得地下城入口在工业区，离这儿有十几公里，我们来得及么？”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闭嘴，开始跑了。”
林余眨了眨眼，默默闭上嘴。
他可不想在说话时咬掉舌头。
艾尔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她知道这是哪儿。
在格伦联邦的首都，成千上万名警察分布在城市各处，随时接受国家机器的调遣。
他们确实有机甲，占据了暂时的优势。但她知道，就在她逃离工厂后，只要上层的一纸命令，最少一百架机甲就会在各个停泊库中临时启动，无数飞行机器蓄势待发。
换句话说，很快，他们就会陷入绝境。
凯勒市区的监控系统织成天罗地网，有玩笑话说联邦情报局局长是最清楚这座城市哪儿菜价最便宜的人，因为他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看清楚路人手中菜篮子里的价格标签。
而唯一一条生路，就如艾尔对林余说的——进入永夜城。
艾尔明白，只要留在城市表层，无论如何躲藏，自己被抓到都只是联邦情报局长愿不愿意动动手指的问题。不过，只要进入地下的永夜城，对自己威胁最大的监控网就会彻底失去效果。
这么多年以来，永夜城就如同凯勒市的阴影。
地表的丑陋只有在夜色中才会蠢蠢欲动，但在终夜的地下城，这些肮脏的东西撕下一切伪装，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帝国，格伦联邦默许他们的存在，或者说，联邦不得不承认它们的存在。
这儿有过去王朝的遗孤，退休的特工，破产公司潜逃的老板，地下党或失败政党的魁首，在下议院有一席之地的花酒店老板，贩卖非法义肢的走私商人，便衣警察，享受生活的杀手，妄图一夜暴富的穷小子，站街邀花酒的女人。他们在霓虹灯照亮的街道上徘徊着，在无数间酒店与大楼中挥金如土，或是忍辱负重执行某些秘密任务。
每个人在接触过这些事实后，都会好奇为什么在联邦的首都会有这样一个畸形的自由黑暗城市，但随着了解加深，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地下城的存在是一件根深蒂固的事情，它就像是凯勒这株苍天大树丑陋的根须，默默为其提供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正如同有光就有影，它们二者密不可分。
所以，所有人公认或者说是默许的一点是：永夜城必须且将永远存在。
……
艾尔扫了一眼战术目镜上投影的地图，力求将一切都记在心里。
如果凯勒警署反应够快，自己的机甲很快就会被隔离到通讯频道之外，她很了解自己的同僚们，虽然格伦联邦的政坛恶臭不堪，但军队始终是这个浩荡帝国最强大的武器——从古到今，一直如此。
机甲轰然冲出西三区，来到西门子大道，抬头看向西区枢纽大桥。
片刻后，引擎再次发出轰鸣，机甲迈开步子，在公路上奔跑起来。
……
“长官，不是失踪，是叛逃！我请求全城通缉，快点，他们有机甲！”士兵长维尔科夫从废墟中爬出来，对着车载通讯志大声吼道：“驾驶员是艾尔·四宫，你们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派最好的驾驶员去，把他们拦住！”
“维尔科夫少尉，我确认一下消息。”面色冰冷的阿万基尔男人拿起一支录像笔，“你是说，艾尔·四宫少尉叛逃了？并且她还劫持了你们的目标，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罪犯林余？”
“是。”维尔科夫咳出一口血，“她刚刚离开西三区北部不久，机甲是特战小队7-703的标准配置版‘白骑士’，我们小队的战术装甲以及警车全部被破坏，无法继续追踪。你们要加快速度，如果可以击杀千万不要留手。她是艾尔·四宫，是那个艾尔·四宫！”
“了解。我们会安排周围的队伍去拦截，你们速度赶回警署大楼，这件事情需要当面报告总长。”
“一定要拦住他们，要是让机甲逃离城市，谁也拦不住她！”
……
林余感到意识有些模糊。
【奥拉，我有什么异常状态么？】
【祝贺，目前的异常状态有【晕眩】【意识涣散】，建议休息片刻。】
我也想啊……林余看向身边面色绷紧的少女，咬紧牙关，偷偷叹了口气。
入夜，凯勒街道两侧的行人川流不息，没钱购买悬浮车的司机们堵在路上，无聊地点击着通讯志，参与或旁观那场愈演愈烈的全民大讨论。
艾尔的机甲旁若无人，径直冲上街道，肆意狂奔。她踩在道路中间的缝隙处，身姿灵动，或跑或跳，像跨栏奔跑一样穿过街道。每一步踏下，都会发出轰然巨响，却没有刮碰到任何一辆汽车。
行人惊呼起来，拿出手机拍摄这架突然出现在市区街道上的机甲，司机们纷纷离开座驾，惊愕地看着身边被踩断的行道树和道路标志。
一时间，大量消息伴随着几段视频，在网络上流传起来，虽然风头不如目前的热点话题，但很快也扩散开来。
“西二区街道突然出现狂奔机甲，疑似警署演练。”
“震惊，狂奔机甲夜袭凯勒。”
“都来看看，这机甲算得上是老司机了吧，这一路跑过去连一辆车皮都没蹭到。”
“教练我也要开机甲！”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会开着机甲来市中心接我下班。”
……
机甲内。
“抓紧，我们要跳了。”艾尔低声说道。
“跳？”
虽然内心满是疑惑，但林余丝毫没有犹豫，更加用力的死死抓住舱盖横栏，同时叫出奥拉：
【奥拉，假如我在这儿被撞成重伤，能恢复么？】
他看向奥拉，目光充满绝望。
【可以，每天有限额三次的【躯体修复】能力，需要一定量金钱额度。】
【给，都给！记得在我被砸死之前——啊——】
伴随着林余的惨叫，机甲蹲下身，一跃而起。
三十三吨的轻型机甲轰然腾空，即将到达最高点时，机甲的双手扣住天桥外沿，直接掰碎了保护墙，双臂屈伸，动作轻若鸿毛，如同跳马表演一般，翻身登上桥梁。
“第一层。”
“第一层？”
机甲再次开始狂奔，高架桥上没有行人，路面也更加宽阔。机甲的步伐拉到最大，带着重重的轰鸣，尽情展现自己的速度。
艾尔已经满头大汗。
机甲每一个精准动作的背后都代表着驾驶员成百上千次的训练，而在街道上连续奔跑更是堪比在模拟训练室跨越战场。准确来说，比跨越模拟战场还要难——艾尔不愿意伤害任何平民。
谨慎越过街区后，没达到预期直线速度的机甲无法加速起跳，只能原地跃起。这种情况下，机甲跃起的高度要保证双臂能再次得力——高一些容易使不上力，低一些容易失去平衡，只有恰到好处，才能完美登上桥梁。
但她知道自己能做到，因为她是艾尔·四宫，她在执行迦勒底最高董事会的直接命令！
翻上第一座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跨越，机甲逐渐俯下身子，将重心压低。
道路在前方变成一条下行的弯道，另一条高架就在距离这座桥梁几十米的地方。
加速，悍然加速！
机甲风驰电掣般顺着最后一段直线公路狂奔，面前就是另一座桥梁。
艾尔左手飞舞，控制机甲的微操作，右手的操纵杆猛然按压。机甲最后一步踏在桥梁边缘，凌空一跃，精准跨越那段天堑，重重落在桥面上。
落地时的巨大冲击让机甲向前倾去，此时恰好一辆汽车驶来，艾尔猛然左拉操纵杆，机甲就势蹲下，抱住膝盖，险而又险的避开汽车。
“第二层。”
“……咕”
林余死死抓着栏杆，感到世界天旋地转，正慢慢离自己远去。
机甲起身，这时天空已经有数架从附近赶来的无人机，艾尔扫了眼机载雷达，面色愈加冷峻。
“抓稳了，如果有扫射，我会进行战术趋避。”
啥玩意啊啥玩意啊……林余心中高声哀嚎，但到嘴里却变成一声毫无意义的音节：
“……咕？”
“来了！”
无人机并没有管这是凯勒市内还是战场，森冷的炮管伸出，锁定机甲，枪口迸出无数火星，尽情扫射。
“砰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子弹嵌入地面，偶尔一些击打在机甲表面，溅起一丛丛火花。艾尔操控着机甲如灵蛇一般左右横移，避让开绝大多数子弹。
但她明白这就是无人机的用意所在：减缓她的速度。
“哼。”
艾尔冷哼一声。
跟在身后的无人机总共有三架，是联邦实验室三年前出品的【铁精灵MKII】，艾尔清楚地知道它们有什么缺点：开火之后的机动性极差，近乎只能做直线运动。
艾尔扫了眼贴在机甲内壁的固定地图，心中估算自己的位置。
机甲似乎放弃了躲避，而是突然加速，任由子弹在自己背后打出一串火花，洁白的外壳逐渐斑驳粗砺，凹凸不平。无人机迅速加速跟上，继续倾泻炮火，初级的智能让这些无人机不需要人工操控，自动按照既定逻辑追踪打击。
就在此时，机甲陡然转向。
巨大的钢铁脚掌猛然轰击地面，机甲如同芭蕾舞演员般，表演出一个漂亮的甩尾，双手按压地面，带起一路火花骤然停止。
‘白骑士’强大的机动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失去目标，无人机朝着三个方向拉开。艾尔站定，对试图旋回的无人机比了个中指，手臂上的武器启动，三声轻响后，轻松将这几架正在尽全力拉弧度的无人机轰落。
击落追击的无人机，艾尔没有一丝犹豫或侥幸，她再次启动机甲，全速朝着另一座大桥奔去。
这次只是三架，三分钟后或许就会使铺天盖地。
到时，机甲表面的钛合金甲板没法再提供更多的防御，或者对方针对性的带了EMP炸弹甚至是实心导弹，自己甚至可能会直接被轰爆。
所幸，艾尔丝毫不怀疑格伦联邦会不会作出在市区使用导弹这种事情——
总统绝不会批准，使用扫射机枪已经是他的心理极限，除非他想第二天就被无数议员弹劾，否则绝不可能再批准任何武器的使用。
……
凯勒老城区，香山区，联邦警署，任务调度中心。
“她到底在想什么？”
总长死死盯着面前大屏幕上代表‘白骑士’机甲的红点，喃喃自语，“能在凯勒市区的高架桥系统上如此轻松的行动，真不愧是‘黑鹰预备’艾尔·四宫。”
总长心头有一丝不快，因为情报局的官员莫名其妙的不支持这次行动。发往情报局的通讯如泥牛入海，那些往常关系十分融洽的的官员对他的消息视若不见，置身事外，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没有精准的情报支援，他手下的数支队伍已经因为对方诡异的线路而失去围堵机会，只剩下无人机能够跟在身后。但就在刚刚，那三架恰好在附近的无人机已经被对方像拍苍蝇一样拍扁，他们只能依靠民用公共卫星的低劣图像来跟踪‘白骑士’的行动轨迹。
“但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呢？”部长摩挲着下巴。
屏幕上，无数绿点已如同海啸一般，从四面八方向那个孤独的红点形成包围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