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裴南闻言，并没有答话，就这么一直看着水遥。
渐渐的，一直被盯着的水遥，不知为什么，心底突然滋生出一股子不自在，于是便将头向旁边一扭，两边的脸颊都比刚刚滚烫了不少，别扭地开了口。
“裴南哥，我问你话呢，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弄得人还怪不好意思的……”
这样的场景是水遥从来都没有面对过的。她想不明白，前世自己那么多人和事都已经见过那么多，不管是欢喜的，哀伤的，愤怒的，亦或是惊险的，波诡云谲的浮沉下仍能面不改色。为什么偏偏只是方裴南，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是邻家大哥哥的人，仔细算一算，他甚至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要小上很多，可为何自己面对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呵呵……”
低沉的笑声将水遥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此时此刻，哪怕是再不敏感的水遥都能从这笑声中感觉到掩都掩不住的愉悦。这声音青泠泠的，让水遥忍不住愣了神，方裴南的嗓子似乎是被天上的神灵专门爱~抚过的，夹杂着几分特有的性~感。
云里雾里间，方裴南仿佛是没有看到水遥似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前挪了挪，一瞬间，两人的距离更近了。水遥似乎能感觉到方裴南在呼吸之间，朝自己脸上喷过来的热气，顿时，心底那种异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多年的经历使水遥早就习惯于把控全局，而眼下的状况却像使劲被握在手里的流沙，握的越紧，越想要把控，反而流失的越快，这种不安的感觉让水遥不由的往后退了退，甚至连手心里都起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再次抬起头，眼前的方裴南比刚刚又放大了一些。可这一回，在水遥看来，那小麦色的皮肤似乎已经和瞳仁融为一体，简直不要太和谐。
“你看看你，还说我呢，咱们俩到底是谁盯着谁看呢？”
闻言，水遥的只觉得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烧了起来，接着连忙低下头，有些慌乱地数着地上杂乱无章的小石头。
清了清嗓子，方裴南收起调笑的心思，无比认真地说到:“怕什么呢？你不会的，我相信你的为人。”
刹那间，迷雾散去，一缕温柔的阳光照进水遥的心房，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同时，一缕微微的感动渐渐浮起。
“那其他人呢？知道你去黑市的事情吗？”
只见方裴南微微摇了摇头，眼含笑意:“只有你一个人。”
……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气氛尴尬极了，与之前二人见面无话不谈的热络相去甚远。虽是就这么并排的走着，可彼此心境却大不相同。
对于水遥而言，自从刚刚听到方裴南的笑声以后，若不是看周围还有不少人，恐怕水遥早就伸出巴掌给自个儿几个大嘴巴子了。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平时明明很淡定的，碰见事情什么时候自乱阵脚过？哪怕是有人故意找茬，也能神态自若、比葫芦画瓢的骂回去。可偏生是今天，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弄得心慌意乱的，这可实在不是她水遥的风格。
而在另一边，方裴南心里也不好受:这丫头明明平时挺能说的，怎么现在哑了火？难不成是自个儿刚刚没有把握好分寸，吓到了她？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小姑娘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轻浮了些？毕竟水遥年纪还小，脸皮子未免会薄一些……
就这样，方裴南的心头就像坐了过山车一般，由最开始见着水遥时的开心一下子就出现了谷底，这么一想，方裴南只觉得整颗心都凉了。
悄悄扭过头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小姑娘，方裴南只道自己是失败了，看来她确实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就这么冷了场。只得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可嗓子里却像被塞了一大盘子苦瓜一样，苦的厉害，涩的发慌。
“那个……对不起，刚刚是我唐突了。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说了……”
what？
啥？
咋个回事儿？
正陷入沉思与羞恼的水遥一听，顿时这和尚摸不着头脑，赶忙抬起头，却发现方裴南那一张俊脸皱巴的跟橘子皮一样，明明是笑着的，可两个嘴角却深深耷拉了下去。
看到方裴南的样子，水遥不由失笑:原来，人人交口称赞、沉稳大气的好青年方裴南也是个玻璃心，在面对在意的人时，也会小心翼翼，语无伦次，有着少年一般的青涩与稚嫩。
轻轻咳了两声，水遥稳下心，轻描淡写的开口。
“不，我可没说不喜欢，相反，谢谢你的信任。裴南哥，若是以后你有什么想说的，也大可以来找我。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水遥的这几个字说的轻飘飘的，可听在方裴南耳朵里却有千斤重。天知道，刚刚他等待水遥回复的那几秒慢的就像过了好多年，经历了沧海桑田，一整个轮回一般。倾刻间，方裴南的心底都被一种叫喜悦的感觉填满了，连话都来不及说，只是连连的点头。
过了一会儿，方裴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拍脑门儿，开口问道。
“对了，阿遥，上次我给你送的资料，你看了吗？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想到自己出门以前死磕了一上午的题目，水遥就恨得牙痒痒，刚刚还是一脸的笑，听到问话，一下子就垮了下去，不过，这样一来话匣子总算打开了，刚刚那种隐秘而又尴尬的氛围立马就散的无影无踪。
“嗨，别提了！裴南哥，不是我说你，你这给我的都是啥题目啊，把我难的都快哭了！难道高中的题目都是这样的吗？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水遥那垂头丧气，满脸哀怨的小模样方裴南说实在还是头一回见。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新鲜。
“哦……有那么难吗？你再仔细看一看，想一想，总不会一个题都做不出来吧。”
题目是方裴南上了高中以后慢慢积累下来的。因为之前赶上了特殊时期，学业停滞了一段时间。不过好在高考恢复了，中间间隔的又不长，靠着这些笔记，方裴南很快便记起了先前学过的知识。有了扎实的基础，高考自然迎刃而解。
不过，在方裴南看来，水遥可是考上高中的人，理解领悟的能力都不算差，可对方表现出的样子，似乎是在读一本无字经书，着实新鲜。
方裴南的疑惑还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见水遥眉毛一皱，对着自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他憋出内伤。
“唉，裴南哥，我到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人家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看了看你的笔记，啧啧这难度还真不是盖的！不过要是人人都能做出来，那考上大学的岂不是一抓一大把，甚至连母猪都能上树了！”
“在我看来，这能考上大学的个个儿都不简单，不是牲口，是大牲口啊……”
“噗！”
方裴南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水遥这么比方，虽然心底无奈极了，可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他却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
末了，也只能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离高考还有三年呢，你也不要着急，反正现在我还没有开学，正好可以给你辅导辅导，你要是有时间……”
话还没说完，水遥就立马点头，那频率简直比捣蒜还快，眼角一弯，立马就朝方裴南灿烂一笑。
“有时间有时间！嘿嘿，裴南哥，你啥时候可以给我补啊？只要你不嫌弃……”
……
回到家后，水遥闷了一上午的烦恼一扫而光，深深吸了口气，鲜甜鲜甜的，甚至连自己笑了都没有察觉到。
这几天，水大全经过休养，胳膊已经能够正常活动了。此时，他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摘着新割的韭菜。
“遥遥，你回来了，今儿个是咋了，是不是碰到什么开心事了？你看看你，嘴小得恨不得咧咧到后脑勺去。”
闻言，水遥这才反应过来，立马装模作样地肃了肃脸，看到水大全已经能够活动自如，连忙找到了话题:“没，没啥，我这不是看您胳膊好了，在为您高兴嘛！”
水大全听了，也不拆穿。毕竟不久之前他在外面溜达时，可是实打实地看到自家闺女与方家的小子肩并肩走着，时不时的还搭上两句话。不过，既然水遥不愿意说，他也不便勉强，只当做自己是真的信了水遥的那套说辞。
“是啊，这胳膊可是比之前好了太多，不过现在也就只能干一些择韭菜的小活儿，最后能恢复到什么样，那就得看你爹我的造化喽……”
看水大全眉宇间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丧气与担忧，水遥也就渐渐放下了心，笑着打趣到:“爸，您说啥呢？咱们家的人，运气一直都不会太差，您一定会彻底康复的，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