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北方,一条青龙迎风而来,破开朝霞,直上云霄;南方,逆风飞来一只火凤,凤背之上立一紫衣女子,衣襟猎猎,迎风而飘;西方,两条红龙昂首长啸,奔赴而来。三方齐聚不周之山。
“枷姐姐,他们好像来了。”子衿揉揉惺忪的睡眼,软糯糯的对檀枷说着。
檀枷宠溺的看着树杈上的小鸟儿,用柔枝顺了顺它的尾翎,“子衿,早上好。”清冷的声音中藏着只有二人知晓的甜意。
“敖顺见过上神。”
“天界轩辕旻见过上神。”
“地界百里罡携犬子焚风见过上神。”
“诸位神君免礼。”檀枷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受了礼,在这五界之中,除了父神盘古,其他人的礼檀枷理应受得。山顶之上凉风习习,檀叶随风飘摆,在空中留下一片青翠的晕影,与鲜红的朝阳形成鲜明对比,将天空一分为二。
赤衣少年立在百里罡身侧,看着不过三百岁的年纪,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几分龙王的影子,尤其是那一双赤瞳,直直的颇勾人心。少年抬头,一眼便寻到了掩于繁叶之后的青鸟,小鸟儿也正在怯生生的望着他。
昨夜怎的没见到这条小龙?子衿对着百里焚风陷入沉思,猛地陷进了他的眼波之中,觉得这双眼睛甚是好看。
焚风见着子衿却是暗自吐槽,没想到上神的随侍品相竟是如此的差,昨夜在珀龙轩吓得不敢吱声,今日竟还直视外男美色,当真是没有规矩。这么想着,快速收回了眼,低头把玩着手上血红的扳指。这是父君赐予的,龙域之主的象征。
这位陆龙大王子从小千娇万宠,不可一世,虽说性子阴晴不定,时而残暴时而温和,但是能力却是不可置疑,是龙族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敖奭何在?”
“奭儿还小,老夫并未带他前来。”
“龙王当真是护孙心切。”檀枷缓缓开口,不置可否。轩辕旻和百里罡皆是一笑。
“焚风公子倒是个苗子,百里龙王真是好福气。”
“上神过誉了。”百里龙王,听着真是刺耳,何时这天地间只有本君这一位龙王呢,百里罡心里暗想,“这孩子戾气太重。”说着揉了揉焚风的脑袋。
“大了就好了。”檀枷微微一笑,“不知二公子近日如何?”
檀枷所说的二公子便是百里罡的次子,百里囚刈,比敖奭大不了几月。其生母是位妾室,乃是北海龙王的外甥女,与焚风相比,囚刈在陆龙一族的地位便是低的多了。
“囚刈乖巧,本君和他娘亲都很省心。”似是听到父君夸赞弟弟,焚风努了努嘴,轻哼了一声。正巧这些小动作全数映入子衿眼帘,不觉得轻笑了出来。原来这位大公子竟是如此的幼稚,方才差点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骗了,子衿心想。
“小鸟儿莫笑,再笑把你捉回去煲汤喝。”焚风恶狠狠地瞪着子衿。
小鸟儿一抖,往檀枷怀里钻了钻,想让枷姐姐出头。可不料,众人似是都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放心,你家上神听不到,这是我龙族秘术,以瞳传声,只有你可以听到。怎么,怕了?”焚风闪着他那赤红的眸子,继续说着挑逗的话语,全然不顾子衿发抖的小翅膀。
“我呸!登徒子!地龙想吃凤凰肉!枉我还以为你是条正经小龙,没想到如此睚眦必报!坏龙!讨厌你!”
“你!”焚风涨红了脸,活了三百余岁,谁给过他脸色看,今日竟然被这样一只破鸟按着骂,真是耻辱!
还未等焚风接话,只见子衿一扭脖子,哼着歌,自顾自的飞去后山了。眼不见为净,老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哼!
耻辱!“以后莫让我逮到你!你这破鸟!”焚风继续骂着,可是子衿已然除了他视野,声传到一半就断了,徒留他一人风中凌乱。
“诸位,想必昨日大灾各界均已知晓,今日召诸位前来,正是商议这恶龙之事。”檀枷开口,切入正题。
恶龙降世,若非其生母舍身,想必五界已然覆灭无存。
烛龙之力躁动不安,不周山基动荡摇晃,檀枷不知还能撑上几时。
轩辕旻首先开口,紫衣飘飘,熏香阵阵,“天界凤族全听上神差遣。”
其余二人见状,紧忙跟上,“地界龙族全凭上神调派。”
甩锅甩的倒是利落,好歹是各族首领,能不能不要这么大言不惭?檀枷压下火气,“昨日怎的不见你们各足调派人手?还让一位刚刚生产完的弱女子过来平患。”厉气渐起,包裹着檀枷周身。
“本座要的是解决之法。”檀枷一字一顿的说着。
“杀了便好了,不过区区一条命,如何抵得上世间苍生。”焚风张口,不带一丝感情。
“焚风!”百里罡急忙打住,“莫要胡说。”
“焚风说得有理,可是本座应了敖芊遗托,这孩子,杀不得。”
“既是如此,那便好好教导,莫让他走上邪路。”轩辕旻出来打圆场。
“是了。敖奭不是个坏孩子......”敖顺一语未完。
“怕是海龙一族教导不好。”百里罡戏谑一笑。
“那不然百里龙王您来亲自教导如何?正巧敖奭和百里囚刈年岁相差无几。”檀枷淡淡开口,语调中皆是不悦。百里罡住了嘴。
“今日本座本想借三位神君之手,为敖奭求个四方封印,没想到诸位竟是如此不配合。”
“上神莫怪,老夫知错。”
“罢了,你们三位自行商议吧,本座昨日重创,今日午时便要闭关,先将东方之印剩着吧,北西南交给你们了。”
“好。”三人齐声说道。
“另外,本座还有一事要嘱咐三位,”檀枷顿了顿,“烛龙当前,五界为重,收起你们或多或少的小心思,本座闭关期间,都给本座安生点。子衿,送客。“
一声鸟鸣从后山传来,子衿飞到众人面前,“诸位神君,请。”
“上神万安。”众人拜礼,之后各自散去。
......
七日后,珀龙轩。
“多谢百里兄。”敖顺怀抱着敖奭,向百里罡道谢。四方封印三方已齐,仅剩檀枷的东方了。
“敖兄不必言谢。”百里罡虚扶了一把,“柔儿,带囚刈出来吧。”
“舅舅!”敖玉柔向着敖顺行礼,二人已经许久未见,外甥女已经成为人母,眉目间更为温和。她怀里静静地躺着一条小白龙,与敖奭形成鲜明对比,但这两个孩子互相一见,便咧开嘴笑嘻嘻的乐着。
“这对兄弟感情真好。”玉柔轻声说着。
“是了,毕竟血脉相连。”敖顺哈哈的乐着。
血脉相连。不知为何,百里罡今日觉得这词尤为刺耳。“本君还有事处理,先告辞了。”说罢拂袖而去。
两个小家伙不理会大人,互相蹭蹭脸颊,交相嬉戏起来。
......
不周山巅。
“枷儿,你且记住,心为檀,身为枷,画地为牢。”
闭关中的檀枷已经第七七四十九词从梦中听到这句话,父神的容貌似乎还在眼前,确是如何也触碰不到。
她无数次梦到自己身处火海,周身灼烧疼痛,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没有水没有雨,只有兜头而下的血,渗进骨血渗进树根,渗进不周山底。
“这是......我的命数吗?”檀枷开口,一丝铁锈的血腥味从根部上涌,呛得檀枷直流眼泪。
“枷姐姐!枷姐姐!你还好吗?”子衿见檀枷止不住的颤抖,忧心的翻飞着,妄图唤醒沉睡的檀枷。
可是她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依然在梦境中挣扎。子衿手足无措的陪着她,不吃也不喝,时时刻刻叫着她的名字,灵动的嗓子不多日便变得喑哑,啼着血说不出话。
一月之后,某一天清晨,一道光直直的照向檀枷。温温凉凉的,驱散了檀枷的噩梦。
“阿弥陀佛。弟子檀枷,心系苍生,大慈大悲,今日点化,立地成佛。”
突然,秋风一如春风,微风和煦,阳光柔懒的淌在不周山上,子衿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只见光芒乍现,檀树树冠处悬浮着一团光点,其间似是有着一具人形。檀树不再发抖,周身沐浴着安宁之气。
“枷姐姐......”
树冠处的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眼波流转,眼中似是有明月星辰,山河万朵,温柔而悲悯的看向子衿。
一袭白衣,如雪,随风招展。一束青丝,如墨,轻轻一挽。
子衿愣住。
“怎么,不识得枷姐姐了?”
“枷......枷姐姐!”小鸟儿喑哑的喊着,振翅飞过去,猛地扑进檀枷怀里。
“傻鸟儿,这般狼狈,出去可不要说是我的妹妹。“檀枷心疼的抚上子衿的喉咙,她记得在睡梦中的呼喊,也记得这只傻鸟啼血也不忘记时时呼唤。
“姐姐真美。”子衿泪眼婆娑的望着檀枷。
“子衿日后会更美。”悄然运功,清除了子衿喉中的瘀血,微微一笑,“子衿,枷姐姐好困,想再睡一会。”
“好,姐姐你睡,子衿守着你。”
“好。”说罢,少女沉沉睡去。子衿在她身边,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啾啾的亲了亲她的脸颊。
岁月静好,相安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