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檀枷回到了不周山檀华殿。
檀枷推开房门,瞧见屋内漆黑一片。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透过门缝漏进屋里,在地面上平铺一道银白色的印记。
小鸟儿已然入睡,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青色的羽毛粘在枕头上,小翅膀不时地扑腾着被子。
檀枷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将子衿的被角掩好,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回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房间里昏暗的一面传出来,听着像是在强忍着睡意,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人。一道幽暗的烛火燃起,照亮了屋内各处,敖释迎着光走出来,身上的麟甲反射着金色的火光。
檀枷一笑,“回来了。”
“师尊若是日日都回来这么晚,敖释怕是要饿死在这檀华殿了。”小龙憋憋肚子,耍赖似的躺在檀枷床榻上,偷偷地嗅着枕被中的淡淡檀香。
檀枷一怔。“小黑龙饿了一天?”
“可不是?”敖释翻了个身,跪坐起来,“破鸟有果子可以吃,我能吃什么?”
......
几个时辰前。
敖释和青子衿在檀华殿门前入定。天上云卷云舒,时不时传来几声大雁的鸣叫,秋风习习,落叶纷纷。二人就这么坐着,闭着眼,修炼内功。
其实二人早已坐不住了。
“为什么枷姐姐把我和恶龙放在一起,真不怕他一口把我吞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动弹,就这样入定就好,不招惹他,他就不会注意到我。”
“本王拜她为师,是来练习入定的?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本王十岁便会了。可怜本王大好年华在此空付,这什么时候是个头?还留下一只傻鸟特意监督我,檀枷,本王是有脾气的!”
突然,敖释的肚子,叫了一声。
在寂静的秋日里,在毫无人气的檀华殿,这一声巨响,尤为刺耳。
二人辛苦的维持了几秒短暂的沉默。
随即,子衿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龙是饿肚子了吗?哈哈哈哈哈哈树上有檀木果子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那是你这种笨鸟吃的。”敖释的脸瞬间红了一片,“本王不饿。”
“刚刚小龙的肚子叫的可是轰隆隆的跟天雷似的,怎的好意思说不饿?”小鸟儿扑腾扑腾翅膀,落到树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檀木果。果子丰盈饱满,一口咬下,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味,刺激着小黑龙的鼻子,让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好歹是个姑娘家,注意些吃相。”敖释撇嘴,转向另一边,不看子衿,继续闭着眼入定。
“人家就算大口吃也是好看的,小龙一定是嫉妒我的美貌。”青子衿嘴里填满果肉,鼓着腮说着,嘴里的话语含混不清。
敖释的眼眉不禁抽搐了一下。“青子衿,是谁给你的自信?你那一身肥肉吗?”敖释抬眼,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子,向青子衿扔去,正巧弹到子衿面前的果子,果肉四溅,面目全非。
“啊!你干什么!这样还怎么吃啊!哪有你这样糟践粮食的啊!”小鸟儿似是炸了毛,胡乱的翻飞着,长长的尾翎在空中打转。
“没大没小,唤本王君上。”敖释甩甩龙尾,端正坐下,“鸟儿真是蠢笨,小龙岂是你可以叫的?”
“你......”
未等子衿将话接下,敖释急忙张嘴,“鸟儿不认真练功,师尊回来,本君定要告上一状。”
子衿酝酿好的一肚子喊爹骂娘的话在嘴角骤然收住,脸上漫出一抹极其扭曲的笑容,“君上,子衿错了,子衿陪君上一同练功。”
于是乎,小鸟儿和小青龙就这样在檀华殿门口枯坐了一整天。
......
“本座的果子小鸟儿吃得,小黑龙如何就吃不得了?”檀枷撩袍坐下,挨着敖释。一股檀香钻进敖释的鼻子,让他觉得心神甚是舒畅。
“毕竟是师尊的果子,我吃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敖释半眯着眼,把头搭在前爪上。
“同是果子,如何就怪怪的了?”檀枷不解的追问着。
“那是你的真身,”敖释别扭的咽了一口口水,“吃下去,就好像吃了你的头发指甲似的,想想便觉得瘆人。”
......
檀枷一阵无语。
“那小鸟儿这些年是吃了本座多少头发指甲?”
“是啊,我也很在意这个问题,师尊你单是想想,不就觉得很......瘆人吗?”
檀枷脸黑。
小黑龙依然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今晚的他似乎尤为活跃,大抵是饿得紧了,“师尊,你说子衿肚子里,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你?”
“敖释。”檀枷唤着他的名字。
“何事?”敖释抬头,盯着檀枷。
“闭嘴。回你被窝里睡觉。”
“啊?我怎么了?”
“天黑了,小孩子该睡了。”
“我......”
“快去。”
“师尊,我还是有脾气的。”
“哦。”
......得,枷儿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本王好像也没说什么惹她不高兴的话啊。真的是。说什么佛门中人,气性这么大,心不静,不静啊。
“那师尊好梦。”
“嗯。”
小黑龙灰溜溜的钻进自己的被子,蜷缩成一团,眯着眼睛看着檀枷。烛光下,白衣少女显得尤为温柔,一双桃花眼中似是有一湖秋水,清澈透亮而温凉。少女鼓着嘴,似是还在因刚才的话而生气,不停的扯着自己的衣袖。
敖释心下觉得好笑,便换了个姿势趴好,盯着檀枷的一举一动。
少女取出书卷,执笔,抄下一页页经文。经书上的文字似是有着魔力,让檀华殿中充满了宁静和檀香气息。少女眼神干净,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簪花小楷密如针脚却不会让人眼前犯花。
敖释不禁看入了神。
这般少女,为何就是佛门中人?这一想法再度浮上敖释心头,小龙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先前族中并非没有娇俏的女子,但在敖释眼中,那些人的气质,皆是平庸。而唯有檀枷,清雅出尘,不问世俗,却心怀苍生。若说敖释是一团浓墨,檀枷便是一张白宣。那些越是乌漆嘛黑的东西,便越喜欢干净的东西。
可是,或许在这世上,唯有白宣可承载浓墨,也唯有浓墨可让白宣真正鲜活。
看到出神时,敖释的肚子,又叫了一声。
恍若一道炸雷,打破了宁静的秋夜。
檀枷手上一顿。偏头看向敖释的方向。被子里鼓鼓的一团,敖释红着脸紧闭着双眼,一动一不敢动,只装作是睡着了。
檀枷轻声一笑,稳步走向敖释,从衣袖中取出一提点心,偷偷地塞进敖释的被窝里。
“天黑了,本座也睡了。”随即吹灭了灯,躺回床上。檀华殿中顿时没有了一丝声响,只留下三人轻轻呼吸的声音。
半刻钟后,檀枷听到角落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极了点心被咬到的酥脆声。嘴角浮上一抹微笑,摇摇头,沉沉睡去了。
月亮在空中挂着,云彩在月下飘着,树叶在云边晃动,一夜好梦就在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