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风见过上神。”少年利落行礼,红色的衣襟随风飘摆,正乃少年风流。
“免礼吧,”檀枷淡淡挥手,坐在树根上,抚摸着檀树的纹路,“你可知本座为何唤你过来?”
“焚风愚钝,并不知晓。”少年冷静对答。
“跪下。”檀枷手上动作一停,看向焚风,眼底是无尽寒意,“本座曾在闭关之前告诫过你们,切莫生出事端,你却与百里罡密谋,以如此低劣的手段屠了海龙满门。你百里焚风大了,翅膀硬了,不把本座的话放在眼里了是吗?”
“上神,本君乃龙域新主。”
“好一个龙域新主!”檀枷哈哈大笑,檀叶随之颤动,似是在嘲笑天高地厚,“便是你那魂飞魄散的父君,给本座跪下本座也受得!至于你,区区顽童,倒是敢摆这架子!”说罢,衣袖一挥,一阵刚风呼啸而过,将焚风扇出一里,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角渗出血丝。
子衿和囚刈在树冠上看着他们,二人心里都在捏着一把汗。
”百里罡无视五界之规,私自挑起内战,引得海龙一族上万民众无辜丧生,罪该万死。而你百里焚风,煽风点火野心勃勃,至今仍不知悔改,你说,本座应当如何处置你才好?”檀枷幽幽站起身,向百里焚风走去,身上厉气外漏,气势逼人,“莫不是以为本座皈依佛门,便是没有了一丝脾气的吧?”
焚风擦净嘴角的血迹,抬起头直视着檀枷,他的心里没来由产生了恐惧。檀枷,盘古之女,封印烛龙,通晓万事,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如若招惹了她,便是挫骨扬灰也得受着。父君在世,自己当受千娇万宠,无人可以欺辱,可如今父君已逝,自己就要独自面对这世界,掌管好龙族一干事项。得罪了檀枷,便是百害而无一利。
想到这,焚风咬了咬牙,攥紧了手里的血红扳指,“焚风知错,请上神责罚。”
“责罚?本座如何责罚你,那些人也是活不过来了。”少女垂眸,眼中满是惋惜,“囚刈,出来吧。”
”见过上神。“小白龙落到地上,大大方方见礼。
“焚风,百里罡将王位承袭给你,是他对你的肯定和爱护。但是本座并不是你的父君,若论能力,本座更为欣赏囚刈。”檀枷审视着这兄弟二人,“你可知你与囚刈差在何处?”
“囚刈更为稳重踏实。”
“不错,但这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什么?”焚风不甘的问着,第一次听到别人公开说自己不如这位庶弟,百里焚风心里就想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他是一贯看不起囚刈的。血脉混杂,不仅一半是海龙的血,竟还是白龙,懦弱。
“他比你良善。”
“良善?”听到这两个字,焚风眼中闪过几分茫然,随之嘲讽一笑,“良善有何用?无非就是懦弱罢了。”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做出如此卑鄙而伤天害理之事。”囚刈唾弃的开口,看也不看焚风一眼。焚风觉得自尊心像是被按在地上摩擦,庶子而已,竟如此目中无人。
“伤天害理?哈哈,本君这弟弟好生高尚!不知你阿娘当年害的母上早产致死,心中可有想过那是伤天害理之事。”
“我阿娘决然不会做出那种事。”
“是吗?那为何母上刚刚故去,她就差人来报她怀上了你?”焚风青筋暴露,母上的死,对他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若非居心叵测,怎能如此适时?”
百里囚刈嗫嚅,毕竟那时,他还未出生。
“焚风,你可愿听我一言?”焚风没有回答。“当年你母上意图给自己用药以嫁祸给敖玉柔,药性本不至死,哪知那药与她平日吃食相克,这才引火上身。敖玉柔从始至终,什么也没做。”檀枷叹了叹气。后院争宠,见不得人的事那么多,焚风一个孩子又怎么会想得到。
“你以为你说几句话就能洗脱她的嫌疑吗?你以为我是那种会轻信于你的人吗?”焚风开口,却是从歇斯底里变得语调抵哑,最后竟是带着一点哭腔。
他心里明白,檀枷,通晓万事之神,又岂会口出戏言。
早年丧母,近日丧父,纵然是龙域新主,手握重权,不可一世,可他毕竟不过四百岁,也渴望一家人幸福的生活。而细细想来,给予他最多家的温柔的,竟然是他一向认作仇敌的姨娘。他究竟是要求太多,还是错过太多。
这件事似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焚风近日以来紧绷的精神彻底垮塌,整个人气质颓然。
子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更喜欢那个捉弄她的坏小孩,而不是现下这个没有生气,被悲伤笼罩的新王。大着胆子,飞下树冠,落到焚风肩上,用软绵绵的脑袋蹭了蹭焚风的脸颊。
焚风一愣。“小鸟儿这次是真的不怕我了?”嘴角带着一抹无力的笑,唇色泛白,赤色的眸子里溢满了哀伤。旋即看向她,却撞进了一双清澈的杏眼,心里猛地似是淌过了一股清流,洗刷着他幽暗的灵魂。
小鸟儿没有说话,用喙啾了啾焚风的脸颊。焚风的身体瞬间僵直,耳根泛红。怕子衿看出他的异样似的,急忙别过头看向地面,大声嚷道,“破鸟,快走开,沉死了!”
子衿石化。她很沉吗?!气鼓鼓的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飞走了。什么人啊!心情不好也是活该!哼!
言归正传,焚风稳了稳心神,长呼了一口气。“上神究竟合意?”
“本座今日清闲,想管一管你们龙族的家事。”檀枷轻快的开口,方才见到子衿和焚风二人的小动作,檀枷心里颇为好笑。两个小孩子果然有趣,檀枷这么想着,说出的话也不由得温和了几分,“你们本是兄弟,血浓于水,同气连枝。”
“上神教训的是。”
“囚刈,你可愿回珀龙轩,辅佐你的哥哥?”
“为这大荒五界,囚刈愿意。”
檀枷又看向焚风,“焚风,你可愿与囚刈齐头并进,让龙族平安昌盛?”
“为龙族,焚风愿意。”
“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本座希望你们抛弃个人恩怨,客观的看待对方,冷静思考每一件事,各取所长,补己之短,将龙族掌管好。焚风,你过于莽撞,要听从囚刈的劝诫;囚刈,你过于优柔,要学习焚风的魄力。本座不希望龙族再有祸事,你二人,可是听清了?”
“谨遵上神教诲。”二人齐声说着。不得不说,这两兄弟,性格互补,亦有默契,二人共同做事,定能相得益彰。这两人也都不是油盐不进的主,这样说道一番,定然是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了。想到这,檀枷欣慰的点点头。
“囚刈,过来,本座送你些东西。”
囚刈向檀枷走过去。檀枷抬起手来,在囚刈额头上一点,只见四周清风徐来,囚刈周身被一团光亮环绕,龙身渐渐化为人形。
微风一停,光芒消散。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面前的少年温润如画,眉眼间有七分与敖玉柔神似,墨色的眼波流转,似是会说话。眉如远山,连连纵横,粗细正好。薄唇微抿,唇色偏白,面庞干净。身着白衣,衣襟飘飘,站在那里,不动、不出声,便是自成风韵,儒雅异常。
“二殿下便是自称天地间第一人也不为过。”檀枷默默赞叹,千百年来,才子词人辈出,却从未见过如囚刈这般,温润而不阴柔,金质玉相而不张扬之人。
焚风默然。敖玉柔是极美的,囚刈面如清风,亦是理所当然。而自己仿佛更是随了父君,面目刚硬,温润如玉这种词自己是绝然用不上的。
看向树上的小鸟儿,子衿似乎是流了口水,直勾勾的看着囚刈,这让焚风极为恼火。
“小鸟儿如此花痴,本君难道不够你看吗?再多看一眼,本君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小鸟儿翅膀一抖,对上那双赤红色的眸子,见焚风狞笑着看着她,“我错了,我不看了,谁都没君上您好看,真的!”说罢,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
焚风满意,笑着向檀枷道了谢,急忙带着囚刈回了珀龙轩,仿佛再待下去自己种的菜就要被别家猪拱了一样。
小鸟儿垂着眼叹气。
檀枷眼中含笑看着子衿,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