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杨典宁肯遵守承诺对他一个王家边的叫哥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会被打的很惨吧。
暂时看来，杨家其他人不知，杨典宁倒还行正立端。
“可想到好诗词了？”杨喜比一众官兵要白上好些的，左手上有些茧子还好，右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白皙了，软软的捏着个兰花指，搓了搓着自己细长的须髯，又在清明素青色长衫上捻了捻。
……你太阳！
清明起身，作楫。
“有几个想法，只是怕污了将士的名号，需在推敲推敲……诶？换人了，是银妍姑娘吗？”
白醋醋将之前舞女落下的丝绢捡回去，顷刻后古琴音起，婉婉的绕了几绕，代一边的琵琶声和上后不久就以一个颤音转磬。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杨喜有些痴迷的跟着念着，孩子一般摇头晃脑，旋即又鄙薄的怒视了围在一通划起酒令，脸上横肉油光满面的高树等人，低啐了一句“对牛弹琴”。虽有多不喜，此时也只能与清明这个学生抒发自己的感慨了。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能死，死而不能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作词者着实是世间独有的才子了，是真真正正的天才，绝非尔等只堪堪识过几个字，会念几首诗就被世间那些俗人茫茫追捧的所谓的天才，这是有真才实干的，只看这两句，就知这人过往经历如何大起大落……”
清明一边应着，回想着汤先生的名号典例，倒也没想到什么大悲大喜的情史，只觉着这戏文确是极美的，不枉他绞尽脑汁巴巴的背下来。
他实在也喜欢不上杨喜，见后者眯着眼睛打算哼唱两句，干脆也转过头，安安静静看银妍唱打。
此时男女主角都已上台，扮作杜春娘的银妍纤指一捻，皓腕高抬，广袖半掩，音软缠绵，怎生得几分爱恋！
“停半晌，整花钿，没带菱花，偷人半面，拖曳得彩云偏。”
清明正默默赞着银妍神态自然，状似自然的抬手，一粒花生米在白皙修长的指间来回转了几转，冲力被化解不少，才被清明弹至桌下。
清明转眸，忍着笑不去想白醋醋气鼓鼓瞪着的眼，似乎在回应杨喜“银妍姑娘这一曲《牡丹亭》当算得上是京中一绝了吧，词曲唱功皆是拔尖的好。”
身为武者，白醋醋是可以听到的。
白醋醋见清明不再目光灼灼的盯着银妍，不禁心头一松，听了这句，心下一怒，又随手捡起一粒花生狠狠的弹向清明，决心得快快给后者找一个河东狮管着了。
最好是男的！
……后背莫名发凉。
被杨喜面色惊讶的看着，清明清咳两声，笑道：“小子来京城并无多久，察觉年幼识短，不免日日读书……这银妍姑娘在小子看来，算是顶顶的好了。”
这话说的很做作，但明显像杨喜这种酸腐文人是很吃着一套的。
杨喜目光颇有些怜悯与感同身受，又翘着兰花指捻了捻胡须，道：“非也非也，这京城的戏子，没有能与安公子比肩的……不过你这样才好，不要想那些写了几首酸诗就自诩风流的学生，他们那里懂得戏文的逸雅之处，不过都是依葫芦画瓢附庸风雅，一个比一个急躁。这戏曲最深的内蕴，怕是要在这一代断了传承啊……”
想着安公子静寂疏离的样子，清明不自主又多嘴了一句，“容澜也十分推崇安公子，说看他气度说是名门望族的子弟都有人信。”
“是，大家风范，”杨喜终于站的困了，小心的铺开长衫跪坐在几前，捏起一杯酒轻啄了一小口，“可不就是名门贵族嘛，当年的秦家……”
“秦家？当年说出那一句‘江山如水逝，余独立潮头’的‘醉饮浮世’秦封先生的秦家。”
这位秦封先生，是自前朝郑武帝在位时大唐应天下局势起兵独立以来最有智谋胜仗最多的将军，是有骨气有文采几世以来读书人最感慨敬仰的大儒，是各种神仙鬼怪闺阁情爱战争谋略秘制春宫话本的抢手主角，是千年难得的神仙人物……上一个这样的人拿着木杖围着兽皮衣的雕像还被塑在祖庙里，站在国家发展史的源头。
“是，”杨喜明显兴奋起来，略沉吟片刻后摇摇头，道：“罢罢，这事在京中也不算是什么秘闻，告诉你也无妨。”
“安公子本应是秦府公子，先皇驾崩时，秦家因为意图谋反而被抄家，男子水青妇孺流放……秦家那些年来目无王法，这些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那些孤女们倒是贞烈，抄家队伍到之前都纷纷自缢以示清白，这秦安公子贪图刑苦扮作女子混在下婢奴仆之中，到了北疆才被人发现……安公子的戏自然是没话说，但是要就事论事，这样的从事性格实在是粗鄙怯懦，没有一点点骨气，真是丢了秦封先生的脸，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先帝驾崩，清明回想了下，当时的他应该是四五岁，安公子估计也差不多，都还懵懵懂懂……
思绪扩散开来，一时之间有些收不回来，所以……诗也是没有对上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清明只堪堪挤出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实在令人大失所望，有些武官眼中甚至有了类似“中山狼，无情兽”的闺怨。
大多数人讲到这个年少成名的才子时也总算多了几分自己的见解……哪怕名头不太好，但总是一个客观的崭新的开始，而非在往日的名头前加可能有悖的赘述词。
清明被吹捧上天满燥一时的才名也渐渐冷却了下来，日子恢复了正常的平静，水面下阵阵涟漪。
总算没有那么多身份不高不低地位尴尬的帖子以各种由头叫去歌功颂德了，唯一对清明诗词有执念的，也是因为冬猎当日王森将军气恼之下的要求：诗写完了就呈去王将军府，王将军自请了幕僚一字一句的去分解赏析。
太苦了。
据街坊间传闻，冬猎后王家公子王容澜日日上门拜访秦静，连着三天就见后者黑着眼圈拿着至少有一指厚的纸去了王将军府。
多备几份，有备无患。
……
书房下的暗室内，清明揭开木匣，露出里面记得密密的京中一些官员的行事作风和家私把柄，暗暗慨叹一句腐败的社会。拿起桌上的茶盏，温温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