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英雄何必叹气?看您这般风骨,后人再坏也差不到哪儿去啊!”
“姑娘抬举,我那不肖子在桑梓读书,我每每修书让他来边关抗敌,他却借着学业未精的由头一拖再拖。”
简苇杭扯扯嘴角,看不出这英雄老子还有个懦弱儿孙,多半是慈母败的。
“令郎……这不也是希望谦虚上进的表现吗?何况,只要是为国效力,不论从文从戎,都是一样的,嘿嘿,一样的。令郎日后若真考了个好功名,又有您这样的严父教导提携,于国于家不都是幸事一桩吗?”
“他若真有这般上进,倒也还好了。只怕他是沉溺于儿女私情,困在哪个烟花女子……罢了。”老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便住了口。只顾自己一时口快,倒忘了顾及其他。
简苇杭面上淡然,但眼角还是有一丝不快没能藏好。倒不是为自己的出身,只是她的生母,也是老人口中的烟花女子。她的母亲曾是淮阳城最好的乐姬,一生只付给了她那薄情的父亲一人。但在世人眼里,她终究是不堪的。
“这么说令郎一定是一表人才了,不知是随您还是随得尊夫人?”
简苇杭打趣道,一时没察觉这话说的轻浮,一时尴尬。
老人只淡淡地笑笑,眼底氤氲着一团温和的光,经久不散。
“那孩子,像他母亲多一些。”
“……额,对了,与老先生聊得投缘,都忘了件要紧事。晚辈能否向先生打听打听前线战事。”
“这不是什么机要,前线已经停战,高将军不日便能搬师回朝了。姑娘也可早些打点行装,以免到时匆乱。”
“多谢!那如此,老先生就可以回去看望家人了。”
“此次老朽并不随行。”
“对呵,总还是要有人来守卫边关。大汉百姓会记得老先生与众将士们的劳苦功高,日后卸甲归田,百姓们必会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不敢当!不敢当!”“老朽还有桩事情想问问姑娘。”
扯了半天场面话,终究还是没能把话题转移开吗?简苇杭有些绷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但问无妨。”
这种与人周旋的事,她还真不怎么擅长。当初在酒泉郡时,一般有事都是老板出来招呼,大不了就是扣她点工钱,她也乐意。在雅文轩,有文起帮她挡着,实在不行就把夏昭拉下水……这么十几年缩头乌龟当下来,打发人的本事倒是一点儿也没学到。
“当然也不白问。前几日在高将军帐下,姑娘说还有个朋友似乎不幸患难?”
简苇杭眯了眯眼睛。
“若是姑娘愿意回答老朽这个问题,老朽也答应帮姑娘一个忙如何?”简苇杭忍了忍,没做声。
“那老夫就不强人所难了。姑娘早些休息,老夫告辞。”老人爽快地起身,毫无留意。
“您先说说是什么问题?”
“那姑娘答应了?”
简苇杭咬了咬牙,“你能今日就送我出城?”
老人微微讶异,“姑娘所求如此而已?你既想出城何不去向令兄请辞?难道是嫌老朽不中用,好意成全颜面?”
简苇杭垂下头去。
“当然不是。我要做的事十万火急,能早一步脱身便早一线生机。文起哥哥爱护我,定然不许我独自先行。”
老人默了默,笑道:“有句诗好像是这样说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简苇杭被人误会,猛然抬起头来,可终究没反驳什么。
老人还是温和地笑着;“今夜子时,老朽送你出城。姑娘早些准备。”
简苇杭愣了愣,面颊绯红,心里骂道这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个风流鬼!
“那便有劳先生了,可你得答应无论我回答您什么,您都得保密,否则民女只得辜负先生一番好意了。”
“这事儿不急,姑娘先记着。不过姑娘回淮阳时若路过蔽乡,能否到老朽家中帮忙给犬子带句话,就问他‘何时才能学成出师,来助他父亲一臂之力’。”
“敢问老先生家住何处?令郎叫什么名字?”
“老朽家住冀州清河郡,泗水胡同。犬子姓班名禹,字夏昭。”
简苇杭一口气没顺好,将自己呛出一阵翻天覆地地猛咳。
是的,夏昭十岁丧母,之后一直寄住在雅文轩,简苇杭从未见过他的家人,只知道他的父亲驻守边关十余年从未还家。
仔细看来,这老人与夏昭有几分相似。
待简苇杭好不容易顺了气,老人已经悠然而去。
她望着静静垂合的幕帘,心里五味交杂,良久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