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院里的银杏已染了金黄,有风吹过,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姜绥从不让人洒扫,只管那些叶子铺在地上好了。
临近中秋节,沈昭已有些日子没来了,听姜崇说,那是岐王府的习俗,岐王原封在江南,是后来才迁到京都的。岐王一脉,祖祖辈辈也生于江南,又死于江南。每年中秋,要去江南旧宅,祭拜先祖。
今年许也不例外,沈昭几日不来,竟也没打一声招呼,便去了江南。姜绥生着闷气,独自在银杏树下踩着落下的银杏叶,恶狠狠的,仿佛脚下的就是沈昭。
“小姐,有人找您。”洛儿福福身。
“是世子?”姜绥抬起头,眼睛发亮的看着洛儿。
“是冯姑娘,不,宸王妃。”洛儿意识到冯殊此时身份早已不可同往日而语,忙改口道。
姜绥点点头:“快请她来。”
“是。”
“看阿绥的样子倒是失望。”来人嗔怪道,脸上却带着笑。
“怎么会,本该去找殊姐姐的,让姐姐亲自登门,是阿绥的罪过。”姜绥连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你这巧嘴。”冯殊笑道。
“快来屋里坐,我寻了上好的鹅梨帐中香,姐姐闻闻,若是喜欢,尽可拿去。”
“怎可夺人所爱,我今日来是想让你陪我去买些衣料。”
“衣料?府中的人皆可去,何必劳烦姐姐亲跑一趟。”
“他们所选,我总觉得差些什么。便想着亲去一趟,选些心仪合适的。”
“也好,那姐姐等我片刻,我们一会儿便去。”姜绥换了身衣服,便挽着冯殊的胳膊出门去了。
衣料确实琳琅满目,两人斗转几家店,皆寻不到冯殊心仪的。
“姐姐要给自己做身衣服?”姜绥边走边问冯殊。
“是给王爷的。”冯殊眼里闪烁着,她只是觉得这些天以来,见他夜里睡得浅,有时她醒来时,看到睡在地上的他还是辗转反侧。便想着做个枕头,里面填些安神的香料。虽女工不精,缝个枕头倒是绰绰有余。也算是他对自己照顾的一个回礼了。
其实,她还有更多的思虑。冯殊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自己的心意,可若是王爷以为她对他有了真心,动了真情,或许让他可以更好的做一把自己的刀,对自己杀掉那些人只会更有利。即使冯殊知道她不该随意利用别人的感情,可想起自己的过往,想起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便再也不顾什么宸王了。
“王爷与姐姐果真恩爱。”姜绥笑道,“那姐姐何时能生个小娃娃,阿绥想见见我那小外甥。”
“你这丫头,嘴皮的紧。”冯殊勾勾她的鼻子,她内心知道,二人并无夫妻之实,空有个夫妻之名罢了。她却没再多加解释,毕竟这种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即使她再信任姜绥,却也不能说出一字半句。
“懿儿。”二人正走着,身后传来一声,像是在唤人。冯殊身子一僵,姜绥见冯殊有些不对劲。
“姐姐,你怎么了?”
“无碍,我们去前面那家店瞧瞧。”冯殊手有些抖,却还是强压住了。
“好。”
又走了几家,姜绥一直见冯殊神色有些不对,冯殊后来依旧没找到心仪的料子,索性便各自回了府。
“苏懿。”冯殊出门,并没有坐轿,却在回府的转角处,被人截住了。那人把她堵在一条巷子里,将她逼到墙角,握住她的手腕。眼神中似有怒气,却又有些喜悦。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眼底浮动。
“公子这是做什么,你认错人了。”冯殊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懿儿就如此狠心?”谢知隐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尽是柔情。从前,他的眼波只像是月华,虽极尽绚丽温柔,却总觉得少了些温度,冷冰冰的。可唯有看她时,眼里才有了温暖。
冯殊被他堵在墙角,丝毫动不了。
谢知隐看着眼前躲避自己眼神的女子,他往日的从容淡泊,往日即使天地日月崩于前,他也面不改色,依旧走得行云流水,往日温情种种,此时皆烟消云散,他声音打颤,握住冯殊的手有些抖,他不敢握紧,怕她会痛,却又不敢松开,怕她会再次在自己身边溜走。
他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是你,我的懿儿回来了,便再不许走了。”
她挣脱开,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公子如此无礼。你我素不相识,公子说的什么苏懿,我根本不知是何人。公子若再纠缠无礼,我便不客气了。”
“你为何不愿与我相认,我是谢知隐啊。懿儿,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谢知隐。”谢知隐几乎咆哮的对她说,他眼里竟然噙着泪水,冯殊有些慌了,她看着眼前的谢知隐,竟一时不忍。
她是苏懿,是那个谢知隐苦苦寻找的苏懿。她不该与他相认,只是她看到眼前这个噙着泪水的男子,再也无法忍住了。她对谁都心狠,为了报仇,她借刀杀过人。为了接触到宸王,她不惜让管家送她到妓院,受尽白眼与侮辱。
只是,唯独对他,她的心,无论如何,都狠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