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再川激动道:“娘请说,儿子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从李氏生下承礼,到如今已经十七年,这十七年间母亲已说过无数次休妻的话,他当然不会休妻,他觉得李氏就很好。但以前李氏听了这些话总是哭,他也就跟着哭,现在李氏倒是不哭了,但他也怕自己媳妇落下心病。
朱氏缓缓开口,“今早,媒婆给我捎来信,说周老板听说小五跳了湖,非但没觉得晦气,反而很欣赏小五,非要结这门亲事,还说了,聘礼从之前的十两加到十一两,明天便过来下聘,定下日子。”
苗再川脸色一变,怎么又提这事?他不敢开口。
朱氏拍了拍桌子,“你说,这事你能不能做主?”
苗再川眉头都揪在一块儿了,“娘,您也知道,小五不愿意。”
“她一个丫头片子,不愿意就完啦?这事有她说话的份吗?你是她爹,你得做她的主,不听话的丫头,打两顿就听话了,她长那个样子,说老鼠成精都是抬举她了,你还宝贝得跟个啥一样。周老板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这次不嫁以后还嫁得出去吗?砸手里了,以后你要养她一辈子了。”朱氏气得上头,端着旁边的茶碗灌了两口,道:“你给个准话,嫁不嫁?”
苗再川依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小五是真不愿意,我要是逼迫她,这孩子说不定又要想不开了。”上次跳湖可差点儿把他胆给吓破。
朱氏摆摆手,“这我早有主意,把她关在房里,到时候了送上花桥,等拜了堂她就是周家的人,出了啥事也与我们无关,你就给个准话,这女儿你嫁不嫁?”
苗再川当然是不愿意了,他已经答应过小五不会再逼迫她,可眼下母亲怒气未消,他也是不敢惹的,两头为难。
朱氏又急得拍桌子,那桌上的茶碗差一点被掀翻,“你说句话行不行?”朱氏要被这呆木头一样的儿子气得吐血。
苗再川还是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
朱氏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气,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也知道,明年承继要参加科考,考了功名就要跟杨小姐成亲,你大嫂说得对,总不能让杨小姐跟我们挤在一起,那是辱没了她,也辱没了杨夫子,买宅子要好一笔银子,咱家拿不出这些银子来,但如果有了周老板那十一两的聘礼,勉勉强强这宅子就能买成了。”
这回苗再川算是明白过来了,“娘,就算让小五嫁了,那这聘礼也应该是给承礼买宅子?为啥是给承继买?”
朱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瘸子也配跟承继相比较?
“我跟你爹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白眼狼呀你,咱们是一家人,分啥你的我的?承继现在需要帮忙,大家帮帮就过去了,再说,承礼会读书吗?他能给家门带来荣耀吗?”
在朱氏咄咄逼人下,苗再川便自觉理亏了,他很爱两个孩子,但也确实明白自己没用,比不上大哥,孩子们也不比兄弟的孩子有出息。
“可……把小五关着也不是一回事,她要是反抗,一头撞死,那……”他本意是想劝说母亲放弃这个念头,没想朱氏摆摆手,道:“这我早有准备。”
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的瓷瓶,道:“把这个拌在吃食里,给小五吃,她就会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到时直接上花轿,出不了问题。”
苗再川闻言,面如死灰。
苗正业虽然一直没说话也没抬头,却抬了下眼皮,还是没说话。
朱氏以为苗再川担心不可靠,又道:“你放心,很管用的,钱氏娘家的村子里,就有用这种方法让新娘上花轿的,还是她特地去求来送我的呢,说来我还承了她一份情,等礼成之后给她包点银子就成。”
苗再川心里一片悲凉,他一直致力于调和母亲与妻子的关系,但显然全是白费心机。小五那么一个小可怜,为啥母亲总是不放过她?最恶毒的话是用来骂她,现在还要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来逼迫她嫁人,完全不把她当成自家人,甚至完全不把她当人……
朱氏道:“放心,万无一失。”
难怪这次不叫会贞进来了,会贞要是在这里早就闹起来了,不会像他这样懦弱。苗再川忍着心里的酸楚,哑着嗓子,道:“儿子不能答应,小五她不愿意。”
朱氏已精疲力尽,她怀疑有一天要是死了,肯定是被这没用的儿子气死的,缓了缓才道:“我告诉你,明天周家来下聘,聘礼我是一定会收的,这小五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当爹的做不了她的主,我这个大她两辈的奶奶还不能做主了?”
苗再川急了,“娘,您这是逼儿子呀。”
“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好好说话你不听,胳膊肘往外拐,这事就这么定了。”朱氏说完准备起身走了。
苗再川像是憋足了气,说:“娘,您这样逼儿子,那儿子……那儿子只能……”
朱氏横眉冷哼,“你能怎么样?”
“那我只能……只能……只能要求……分家。”他觉得自己费尽全力,才能说出“分家”这两个字。在这以前,他从没有想过分家,觉得凭自己养不起几个孩子,但说完,他突然觉得全身轻松。
相比听到“分家”两个字呆若木鸡的母亲朱氏,一直低着头不参与话题的父亲苗正业,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朱氏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没有一个人敢违逆她的话。对于老二苗再川她只是觉得儿子傻,却并不认为这个傻儿子胆敢忤逆她。当苗再川说出“分家”时,她决定不再惯着,要治一治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一次治透了,以后就听话了。
朱氏连夜召集了家里所有人,让大家看看,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分的,也算杀鸡儆猴,让其他人不敢再生出分家的念头。
苗家所有人都聚集在堂屋,还外加一些凑热闹的左邻右里,满满的一屋子人。苗小五自从听到“分家”两个字,就感觉朱氏没安好意,趁着大家掰扯的时候,拉着站在外围努力往里钻的夏春儿从偏门到了偏院。
夏春儿正要看热闹,被拉了出来,她担心道:“小五,你们真的要分家啦?”
苗小五没空回应她,直接进屋把床底下的小木箱搬出来,交给夏春儿,“春儿,这个箱子你帮我藏一下,很重要,明天我再去找你拿。”
夏春儿不明所以,“这是啥啊?”还摇了摇,里面“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苗小五赶紧按住她,“别闹,藏好啦,很重要的,你现在就去藏起来。”
夏春儿看她一脸严肃,点点头,抱着箱子跑了出去。
当着大家的面,朱氏说出了老二要分家的想法,不仅苗家的人,连本来是要凑热闹的乡亲都震惊了,分家,这在上湖村是头一遭。
在上湖村,父母还在世时没有人会分家过的,除非是孩子在外地定居了,不回村里了,才有可能分家。同在一个村分家的,会被人取笑主母不会当家,管教无方,兄弟不和,妯娌不睦,所以为了面子,就算很多人家兄弟间经常吵架打架,但也没有人提过分家。
所以,苗再川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