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春分的谷雨融了立冬的霜降，如果秋分的寒露化了立夏的雨水。
如果我们不是我们，如果我们还是我们……
可这人生，不曾回头；这一切也不曾如果……
动荡的年代，人们时常调侃自己从阎王那里捡回一条命来，做着偷鸡摸狗的买卖，在所谓的家国，无畏的方向间无厘头的左右乱窜。徘徊着，彷徨着，踌躇着，不知所措着……沦为这苍茫乱世中无谓的渺小尘埃。
似是被迷雾遮了眼，在那白茫茫的寂寥中闯东闯西，四肢麻木，意识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一种久违的触痛感愈发清晰，弥散全身，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令人反感的消毒水气味不断涌入鼻腔，出窍的灵魂刚刚回归肉体，有些不大适应，它用力支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令人安心的面庞，薄唇微抿，双眉轻皱，美目流光，脸颊稍晕，身上独特的淡淡芳香令他心安。他轻轻的牵了牵嘴角。是她。
他是个乞儿，无父无母，流亡天涯。记忆中，那年的冬天格外冷，那天的女孩格外美，刚捡回一条命的他瘫坐在雪地里朝她傻笑：“为什么救我？”
她扑闪着大眼睛，抬头看他：“多活一会儿，不好吗？”
“多活一会……他喃喃道……
日军侵华，他精明能干，成了别人口中的汉奸。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有个人。
秋日黄昏，他布衣草鞋，护她放学。夏日雨夜，他西装革履，护她下班。
他一直在背后，她一直不知晓。
任务中弹，他感觉自己又回到那年的雪地里，本以为再也没了以后，可睁眼便见着了她。他微微偏头，静静地看着给他输液的她。用极度沙哑的嗓音对她说：“你真好看。”
她显然是吓了一跳，随即嗤笑一声：“从这儿醒来的人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亲朋，问爱人，就是问钱财，问家业，还真只有你，有雅兴欣赏眼前人。”他喝了点儿水，喉头润了不少，用那双勾魂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道：“在这乱世，还是珍惜眼前人重要……”眼眸深邃，让她看不清他的方向。
“报告！捕获疑似共党13人，亲属27人。”大牢铁门前，他微微点头，正准备将递来的文件属上名字，可抬眼便撞见人群中她。片刻间，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又立即回过神来，签了文件。
低声对手下说：“把她软禁起来，好生守着，不得马虎。”
那天他单独去找日本人：“先生，不知此人可否交由小人处理。”
“哦？”
“小人爱慕其已久，这共党家属罪责若是不重，何不了却小人一桩心愿。”
日伪哈哈的笑了起来，一声令下“好！”
离开办公室，他重重的吁了一口气，望着远处的落日，久久不曾言语。
他推开房门，轻轻走进屋内，看着坐在桌前的她。他把窗帘拉开，夕阳的余晖倾泻入室，撒到她轻柔的发上，撒到她温柔的侧脸上。他盘腿坐到地上，抬头望着她。
许久，似是鼓足勇气，把那两份文件扔到桌上，缓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道：“一纸婚书，一张供词，你选。”
她把头微微抬起，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望着他：“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帮我？”他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我爱你”这句话回答的泰然自若，就像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她顿了一顿，拾起那张婚书：“多活一会儿，多好啊……”
他被日本人认做干儿子，婚礼自是奢华大气，礼堂人声鼎沸，人们祝福着俊男美女，感叹着时光易逝。
当晚，他从背后紧紧搂住她，不顾她的反对与挣扎，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是汉奸，千人恨，万人骂，我知道自己没家事也没背景，可我愿用此生一切护你周全。”
她渐渐不再反抗，转过身来，深深地望着他……
他把她揽入怀中道：“信我”
他知道她是共党，他虽不明白这所谓的家国大义，但他知道他爱她。他要让她安好，如此足矣。
他一直在背后，她一直不知晓。
上海滩的雨总是下得清冷，他低头看眼带有她照片的怀表，抬手勾了勾手指：“搜”小兵们鱼贯而入，他尾随入内。
此次围捕XX饭店，是要缴清共党余孽。他在长廊里悠闲地吸着雪茄，可一转头便见着的她，他忙把雪茄掐灭，对手下说：“你们先去二楼，我方便一下，马上就来”待人走远，他飞快地走进屋子，看到了手臂负伤的她，渺小而坚强。
他微微蹙眉，心中的担心流落到脸上，他稍稍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女孩儿细腻的皮肤紧贴着他的身体，他感觉体内有种莫名的燥热感。女孩儿呼出的热气打到的脸上，有些发痒。他稍稍偏头，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去卫生间换衣服，然后跟检查兵离开。到XX路13号弄堂，我派人接你。”她微微一愣，看他的眼神缓和了几分，却又充满了怀疑与不解：“为什么帮我？”他把她放下，用双手扶住她的肩，四目相对，他郑重地说：“我爱你”
多次机密泄露，日本人认定有内奸，在吉祥饭店设局，他知道日本人一定要查出个是非因果，他知道今天的情报是她潜伏的目的。那好，他替她去。
偷走了文件，知晓了暗号，带上了怀表，锁上了房门，他看着熟睡的她，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再见”一同锁住的，还有他对这乱世最后的留恋与不舍。
大雨滂沱，打湿的是上海
枪林弹雨，穿透的是人心
他跪在吉祥饭店门外，接受着泼大雨的洗礼，数十杆枪对着他，一颗颗颗子弹蓄势待发。
“原来我一手培养的好儿子就是内奸。”
“没错，是我”他的声音坚定而宏亮，她未施脂粉，未盘鬓发，在雨中跌跌撞撞，见到他时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他要替她顶罪。她忽的抬头，她狼狈，仓皇，和他一样。可她还是她，他爱了十年的她。他眼中的动容一闪而过，接着说道：“我说过，乱世之中，要珍惜眼前人。内奸是我，与她无关，我死后请放他她离开。”
他转过头来看她：“柜子里我买好了你爱吃的桂花糕，说着天长地久的情话，却不能陪你一辈子，是我失言了。”日本人一声令下：“乱枪打死，暴尸三日。”她跪倒在地，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我爱你啊……”“我……听到了……”他含笑倒在血泊中。
夹在桂花糕旁的纸条
你总问我为什么帮你，我告诉你我爱你，我希望这不是戏言。我是那个被你救了的小乞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是爱，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你，这所谓的家国让我沦为乞丐，可日本人助我，我便为他们效力。可我遇见了你，大婚那天我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我愿用尽此生一切护你周全。”你看到这张字条时我知道自己做到了，这乱世太杂，只能把你放到身边，我的命贱，它不值，可你值得，值得我付出一切，值得我以命相许。吾妻见此书时，我已在天堂，今后无人为你遮风挡雨，只愿万事小心，善待自己，若有来世，仍来寻你。
——一个爱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