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慧记得，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的十点钟，因为在这之前她特意看了一下时间。一玲陪着她，刘晗昱和曼妮也都来了，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曼妮，她眼里噙着泪，极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一直都是个感性的人，一慧清楚。她什么都没有多想，也不敢去多想，心里面被自己清空了，没有喜悦，也没有哀伤，如若一定要有一种情绪来形容，那就是平静。
而后，在麻药的作用下，她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是在病房里面。四周是熟悉的白色，她躺在床上，侧头看向窗外。窗户是打开的，有轻微的风吹进来，外面的天气似乎格外好，一慧还能听见有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纵使在死气沉沉的医院里，也能听到如此纯真的童声，一慧觉得意外。
她的孩子，去了遥远的地方，那里不会有人间的悲欢离合，有的只是欢笑！
一慧复又闭上眼睛，有泪从眼角滑落，无声无息，落入了鬓间。
时间一下子变得好长好长，她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却还在苦苦挣扎。到底，她只是个悲哀的女子罢了。
她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脚步声很沉，一步一步，割得她的心蚀骨的疼。
脚步声越发近了，而后戛然而止，一慧闻到了一股薄荷香烟的味道，那味道她很熟悉，那是她并不排斥的味道，但此刻却成了她心中难以磨灭的一段伤。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周清寒立在床前，其实他知道，她已经醒了。
他的手里握着一份资料，那是他承诺过的。离婚协议书上，他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只要她签好字，从此以后，他们便没有半点关系。以后，她是比陌生人更陌生的女子，远到，他一辈子再也无法触及。
他将离婚协议书放在了床前的桌子上，用杯子压好。
她依旧闭着眼，连再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
周清寒双手都握成了拳，他很怕自己下一秒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他不敢再多留，终于收回了视线，艰难的迈出了步子，走出这扇门，从此，怕就是一生了。
直到他走了很久很久，一慧才缓缓睁开眼睛，余光自然而然看到了桌子上那份资料，不用看她也明了，那是离婚协议书。终于，她是自由了吗？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半分欣喜，更多的，是绝望！
她笑了，笑出了眼泪！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她发誓，自己就放纵这么一次，一次就好，从此她再也不会这个样子！
周清寒站在门外，还没有走，那哭声传入她的耳里，那是世界上最叫人心碎的声音，他很想冲回房里，很想，但他不能，如今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他！
指甲嵌入肉里，渗出了血渍，但他却浑然不觉。
最终，他是强迫着自己离开了，一步一步，从未走得如此艰难。刚到楼下，刘晗昱就叫住了他。周清寒咬着牙，让自己恢复冷静。刘晗昱走到周清寒的身边，他的情绪已经镇定多了，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依旧是那个傲视一切的周清寒！
刘晗昱一笑，“去喝一杯怎么样？”
喝一杯？这倒是个好主意。
这个时间的酒吧并没有几个人，远远看去，只有周清寒和刘晗昱坐在吧台前，服务员在一旁擦着玻璃杯，被子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周清寒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这已经是第三杯了。
刘晗昱也不劝他，任由他喝。
“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个做姐夫的，真的很佩服你！”
他自嘲一笑，“佩服有什么用？”
“至少，会让你有些安慰吧！”刘晗昱苦笑。
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我并需要你的佩服，也不需要安慰！”
“是啊，你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罢了，换做是我，我也会那么去做的！”
周清寒终于侧目去看他，刘晗昱脸上是温润的笑容，周清寒皱眉，这个姐夫，永远都是这一种表情。
“在我心里，一慧和一玲是完全不同的。一慧不像一玲，你能看见的，永远都是一个快乐的她。但一玲就不一样了，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的，话没说上三句，就又吵了，有什么心事从来也都是挂在脸上，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也许就是这样，如果不是真正爱一慧的人，根本无法察觉她内心的情绪。”
“你想说什么？”周清寒直接问。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一慧为什么这么伤心，或许，她伤心的，不是失去了孩子，而是他认为你对孩子不在乎，因为她觉得你根本就不爱她！”
刘晗昱说什么，他听不懂。
“不，你错了！”一慧也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在她心里，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林非凡才是永恒！
刘晗昱点头，人大约总是当局者迷的，旁人说得再多总是听不进去的，每个人，总要自己去想通，那才算是解脱，他还是笑，答道：“或许吧！”
周清寒举起酒杯，他已经有些微醺了，“来，干一杯！”
刘晗昱也举杯，叮的一声之后，二人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得见了底。
这个时候，就只有酒是最好的东西，周清寒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但他还是没有醉得一塌糊涂，他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知道是刘晗昱扶他出了酒店，然后又将他送了家。可是他并不想回家，那个家，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了，有的不过是冷冰冰的家具而已，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