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内被困住的人不着急着出来,梅花亭内的白於义倒是有些坐不住了,只不过面对眼前这个小世界,他也无法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自己强行闯入,就怕会引起小世界更大的排斥,反而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在燕国,能让太学的掌院都望而却步的阵法,恐怕也只有那位天纵奇才的二师兄可以做到了。
燕武帝在位之时,只收过三名弟子,年长者性情愚钝,不论是课业还是修为,都要慢人一步,却没有人会想到,他能成为今天最受人敬仰的大师。
小弟子虽性格跳脱,但骨子里却循规蹈矩,不敢逾越,如今也执掌太学,燕国的千万学子都要他来操劳关心。
唯独不见的,便只有当年最耀眼、最叛逆的二弟子,在整个上京,也只有梅山之上还能寻到他曾经的一点踪迹,往事也像他的额名字——“浮游”一样,不再被人提及,飘散如烟。
集大家目光灼灼的看着漫山的梅花,终于确定明家的两个小子都真正的进入了小世界之中,心中不免泛起波澜,已经沉寂多年的小世界为何会在今天开启呢?为何又偏偏是明家的人呢?
这一切事情似乎不太像巧合,想到这里,集大家忽然记起在山脚下见到的小乞丐,心中奇怪的感觉愈发的强烈,很久之后才平复了心情,喃喃道:“难道...他要回来了?”
浮游死在一个晚上,那个夜晚上京城的天空被大火和鲜血浸染的通红,太子木鸿飞意图谋反,亲近的臣子和好友在一夜之间被清理干净,第二天小皇子便被燕武帝扶持,册立为新的太子,赐字为“恒”。
浮游作为策划谋反的近臣之一,也身殒于那个夜晚。
集大家年少成名,当年已是上京城里最受追捧的小说家,虽与乱党有些牵连,但最后多方通融才免于受难,从此也只口不提往事,近些年更是再没来过梅山。
不过她永远难以忘记那个志比天高、才华横溢的男子,更是记得他曾经说过:“即使今天一败,我身死于此,未来也总有人能完成我的遗志。”
时隔多年,梅山大阵中的小世界再次开启,或许就是一个开始的信号!
不过今天的梅山之上,能真正的知道这些往事、能感受到阵法中发生了一些突变的便只有白於义和集大家了,其他人虽也在关注着阵中的情况,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之处。
乐景格涣散的神思也慢慢的恢复过来,只是抬起头看到朦朦的天空中两点光亮依旧存在,知道明月和小五字在这一试中彻底的胜过了自己,不禁脸色又白了几分。
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杨苜蓿,她的双眼早已恢复了清明,也在呆呆的盯住了天空之上独剩的两点星光,脸上微露出一丝的倔强,似乎也很难理解两人竟现在还未从阵中出来,心中又想着在经历过从前、现在、未来之后,这座梅山大阵又能演变出什么呢?
此时此刻,每个人似乎都怀有不同的心思,没有一个人还有闲聊的功夫,梅山之上一片寂静!
小五字却没那么多的心思,本来还心中有些高兴,自己这样迟钝愚笨的人,却能一路畅通无阻,几乎没遇到什么大的困难,便坚持到了最后。
现在却只觉得烦躁,自己最讨厌走迷宫这种智力游戏,向来不愿多动脑子的小五字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难题!
“怎样...可以...出去?”在遇见这个梅树下的男人第三十九次之后,小五字又重复的平静的问道。
浮游摸了摸脸,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牙疼,这个憨憨自进入这个小世界以来,便毫不停歇的一直迷失在其中,即使已经是第三十九次绕回了树下,看样子也一点没有放弃的意思。
“你难道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
“想不到!”小五字直视着浮游,却不是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想告诉浮游,这句话的确是一个事实。
浮游读懂了眼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道:“你经历时间洪流的洗礼,心中还能如此的平静,可见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轻轻抚了抚胡须,问道:“若但是心思单纯,也绝坚持不到最后,我感兴趣的是,你的心中是否曾有愧疚、痛苦或者不甘心?”
小五字斜睨了这个啰嗦的男子一眼,生硬的答道:“没有...”
“没有?”
小五字生在明家的旁支,从小若不是被明守一救下,送去山青亭,恐怕早已夭折。而之后的人生,便与明月绑在了一起,自然少不了那些痛苦和无奈。
浮游看着眼前宛如木头一样的孩子,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提醒道:“即使你累死在这座山上,也不可能走的出去,何必固执的做无用功?”
小五字摇了摇头,没再理会他,而是重新拔腿想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影坚定而决绝,丝毫没有受到这一番话的影响。
他从小愚笨,不懂什么道理,只能用天生的倔强,坚持一条路走到黑。
小五字没有选择,也不想选择,此时此刻,他只想出阵去,这就是他的坚守,毫无理由。
一天...两天...
时间过得很慢,这是对小五字来说,他需要每天尽可能的赶路,他早已记不清自己已经是第多少次看见这个倒霉的男人了,因为每次见到他,意味着小五字又回到了原地。
浮游终于忍耐不住,叫住了小五字,轻声叹道:“今天应该是你最后一次见我了。”
说完指着梅山的南面,示意他一直走下去:“走到尽头便是出口。”
小五字有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重新迈步上路,顿了一下,转头生硬的道:“谢...谢...”
浮游听到这两个字,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终于确定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块会走路的石头,又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一直坚持往南面走下去,是因为确定没有走重复的路吗?”
小五字的眼神僵了一下,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浮游听到答案扶额仰天一叹,小声嘟囔道:“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知道,只要坚定的往一个方向一直走,就可以走出这座梅山!”
说道这里,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恶作剧的笑容道:“其实你一直在往前走,只不过每走一段距离,便可以看到我罢了,恐怕也只有你这样的蠢人才能以这样的方式破阵了。”
小五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既没有要出阵的轻松和释放的快乐,也没有说一句怨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只留一道背影,渐行渐远。
浮游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趣的人呢?究竟什么事、什么人才能让他在乎呢?
而对于同样困于小世界之中的明月来说,时间过得却很快,因为他只需要在梅花树下和浮游师公聊天,然后困了便睡觉,两个月下来,还请教了他不少的阵图和修行之术。
“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急吗?”浮游很难理解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心态,似乎从没有担心过会被永远的困在这个小世界之中。
此时小世界中的太阳已经落山,梅山之上吹起了一阵暖风,这个时辰正好睡觉。
明月慢慢躺下身子,笑着答道:“我倒是想一直呆在这里,安安静静,无忧无虑,只是这样的时间不多了。”
浮游的眼神一紧,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问道:“时间不多?”
明月将枕在凸起树根之上的脖子轻轻的摇动,一双紫色的眼瞳在黑夜之中与师公对视,然后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笑道:“今天应该是您最后一次见我了,说不定明天早上我一睁眼,便不在这个小世界中了。”
浮游沉默了一会,释然笑道:“你竟然早就想到了破阵之法?”
明月也跟着笑道:“你说让我走出这座梅山,或许那天我坚持一直走下去,也能下山。但这座山之所以叫梅山,便是因为山上无际的梅花,若是等梅花落尽,又哪里还有梅山呢?”
“没了梅山,你自然也就不在这座梅花筑成的小世界之中了。”浮游补充道。
“没错!”
“看来你的确要比守一聪明的多,甚至超乎了我的预料。”
“所以有些事情,您可以跟我说了吗?”
“比如...”浮游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上过明月一次当,自然不会在上第二次了。
“比如...为何要在之前教我破解九道阵图?”
在刺杀恒帝之时,明月只一刹那间破了身前的九道神奥无比的阵图,这件事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直到浮游和他提起,才明白这是师公在教自己破解这些阵图,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浮游摇头笑道:“这第九道阵图可不是我教你的,而是你自己破的。”
第九道阵图正是第一次见到叶渧,山洞中的石壁上所刻的阵图,只是因为明月亲眼见过叶渧打开阵图穿越与两个世界之间,他才能依葫芦画瓢的破了这道阵图。
“所以你还是不愿告诉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到了时间,或许你自然就知道了,也不必我这个残魂在这里说什么了。”
“残魂?你是浮游师公的残魂吗?会一直在这座阵中吗?”
“就像你说的,或许明天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快睡吧!”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恰有一道春风来,吹散了漫山的梅花,冬去春来,这是大自然四季变化的规律,这个小世界当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