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班里新来了一个学生，牙都没长齐呢”
“真的假的？”
“骗你是这个！”说话的人信誓旦旦的边说边比划着小手指。
龙城县是个大县，实验中学是这两年新兴起的私立学校，因为第一届整个年级只有三个人没考上像样的高中而一下子在附近几十个城镇乡村中一炮而红。于是这一批，家长们挤破了头把孩子往实验中学送。
最后一排有个瘦削的脊背直挺挺的坐着的男生，发白带些薄茧的手快速的在背面已经写满了字的草稿纸上演算着，自成一道风景。洗的发白的T恤大小刚好的贴在身上，与周围男孩子T恤都松松垮垮的样子大不相同，因为这是他去年的衣服了，奶奶买衣服专挑便宜的，身上这一件已经是几件衣服里最大的了。
他是宁致远，新来的一批学生中，大多是1991年出生的，他因为家庭原因耽误了一年，是班里少有的几个1990年的。本来个头就高，加上比他们大一岁，最后一排的黄金位置，这么多年他都坐习惯了。
今年实验中学的小升初入学考试出奇的难。与其他学校一板一眼的数学计算题应用题不同，他们加入了很多智力题。比如有一道: 10棵树，排5排，要每排4棵。怎么排？这一道题他之前在镇上大伯家的书店里看到过。整张数学试卷，反面全部都是智力题，诸如此类。跟他一起来考试的同学，只有他和另一个班的魏峰考上了，他分在了初一16班，自己在1班。
没错，按成绩排的。
班主任纵力是位体育老师，录取通知电话是他打的。而静悄悄的班里，在讲台上，站在老班身边的，小不点。。。
“老师，这是你家女儿吗？”
“老师你还有个女儿啊？”
龙城县是个很有包容性的县城。班里城市孩子和农村孩子都有。而他们班里，城市孩子占了大部分。各个都显得很放得开，很会聊天，其他几个农村来的孩子，倒显得有些呆板跟木讷了。
这些城里孩子开学才两三天，就已经能跟初次见面的老班熟稔的打招呼了，小小年纪，社交能力惊人。
也不怪他们会这么说，实在是因为他身边站着的小妹妹实在是太可爱了。白嫩嫩的皮肤带着点婴儿肥，粉嘟嘟的嘴唇配上粉粉的脸蛋，齐耳的短发，配上长度在眉毛之上的刘海，简直乖到了他们心里。
城里小姑娘吴迪，是他们班里公认最漂亮的小公主。卷发公主裙，每天都是美美的。眼前的这个虽然头发短，穿着的也是中规中矩的短裤短袖，但是小姑娘脚上的凉鞋配上蕾丝边的白袜子，让本来就长的精致的她一下子在大家心中多了个洋娃娃的外号。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里新来的同学，沈瑶。”
嘶~
此起彼伏倒抽凉气的声音终于让坐在后排的清瘦身影从题海中抬起了头。
眉头一锁。
他眼神向窗外和门旁看去。果然在第二个窗户边看到了挤在家长堆前排的沈瑶妈妈崔凤。
沈瑶家里开了个商店。是光明村三个商店里地理位置最佳，最会做生意的人家。这都多亏了眼前这个护送沈瑶上学的崔凤。崔妈妈的娘亲和沈瑶的奶奶是初中同学，两人关系好，早早的定下了娃娃亲。崔妈妈初中没上完就被沈瑶奶奶带着沈瑶爸爸三天两头上门催嫁。如今两人也是光明村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宁致远有些好奇，沈瑶成绩好他是知道的，只是，她现在不应该是在读四年级吗？怎么来初一了？
“沈瑶今年9岁，按理说是该读四年级的，但是咱们的入学考试，沈瑶的成绩名列前茅，所以学校破格录取了这位年级最小的初中生。”
站在讲台上的沈瑶右手食指横放在鼻下，快速的挠了挠鼻子。嘴巴下意识的抿起来。
“沈瑶年级小，咱们就让她随便自我介绍两句吧，大家欢迎”。纵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声。班里的拍掌声络绎不绝的响起，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
期间，沈瑶眼神看向窗外，搜索了一番之后，快速的锁定了妈妈的位置，抿嘴偷笑。
宁致远嘴唇微勾，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我叫沈瑶，三点水的沈，王字旁的瑶。”
自我介绍很简洁，很个性，如果忽略那只食指在鼻下，嘴巴被手掌挡住的怪异姿势的话。
宁致远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去她家买酱油的时候，听到她们家的对话：
“妈，屋顶太高了，我扔不上去。”
“等会喊你爸来扔。”
“姐，你掉的哪个牙？”
“上面的门牙”。
“我来扔”。
小矮子沈瑶毫无疑问的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黑板上工工整整的沈瑶两个字，就像是沈瑶头上扎的两个辫子一样一丝不苟，左右对称！宁致远注意到小丫头坐下后放下粉粉的书包后，回过头来用小手跟她妈妈打了招呼，还指了指自己的位置。笑的一脸明媚，和，滑稽。
果然是掉了大门牙。
笑的开心的沈瑶打完招呼后迅速捂住了嘴，麻溜的转了回去，将文具盒和作业本拿出来放好后，端端正正的做好了。两只手交替放在书桌上，脊背挺得笔直。
嗯，坐姿不错。
班主任说了一会这两天的安排后，就让大家自行预习，说明天开始正式上新课。喊了沈瑶出去领书。
她一走，班里就像是炸了锅一样的开始讨论起了这个新学生一笔一划的一看就知道字如其人的字迹，还有那公主风的打扮，粉嫩的书包，以及，那缺了一颗牙的笑容。
初一的学生虽说是初中生了，但是也不过是刚刚从小学五年级升上来，指望他们多善解人意那是不可能的。其中前排的两个男生笑的一脸肆无忌惮，好像自己从来没有掉过牙一样。
沈瑶拿着粉粉的书包背在身后，出门后主动牵着妈妈的手，跟着老师一起走向了教务处。
“你家女儿看着好小啊？几岁啦？”好奇的家长问。
崔妈妈一脸骄傲：“八岁半，很快九岁了。”
“这么小就上初中啊？那你在附近陪读吗？”
“不陪读，家里还要看店。”
“那她这么小自己住校能行吗？”
“孩子说自己行。哎，实在不行，到时候让她奶奶过来。”
“哎呦，这么小，真不得了，太厉害了。”
崔妈妈面似谦虚实则内心开心骄傲的跟大家摆摆手，说着哪有哪有。
沈瑶和妈妈从前门听着大家的恭维到了后门，跟几个聊天的家长告了别，快速的跟上老师。
宁致远没想到自己会被崔妈妈喊出来，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毛毛，你妹妹跟你一个班。她年纪小，你多看着点，别让人欺负了。婶婶家的电话你也知道，如果有事跟我打电话。”
沈瑶家是村里唯一一家有公用电话的。宁致远家里穷，安不起电话，有事都是崔妈妈帮他去他家叫人接电话。当然，有事的时候也很少。一个月一次的电话是喊他去给奶奶拿药的，还有的几次电话，是学校打电话来报喜的。
崔妈妈说话做事都很麻利，心也善。这些年也帮衬了他们家不少，他都知道的。
像模像样的推搡了一番崔妈妈递过来的一包跟沈瑶那包大小差不多的零食后，宁致远接了过来。他需要的，不是吗？
“凤婶婶你放心吧，我会看好她的。”
“嗯，你懂事，阿姨一直知道。家里你奶奶和弟弟，有什么事我帮你盯着点，你就安心读书。”
看着包里五花八门的零食，宁致远猜想，这八成也是那小姑娘挑的吧。
沈瑶跟着妈妈去了学生宿舍，生活老师特意给沈瑶安排了个一楼下铺。崔凤快速地帮沈瑶把床铺铺好，送她回了学校，进了班。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没办法，回村的车，最晚六点，错过了就只能明天走了。
龙城县的寄宿初中，从初一开始就是要上晚自习的。即便家在城里的走读生，也不例外。
做了七十个人的大教室里，班主任坐在讲台前。七个大吊扇呼呼的卖力吹着。教室窗外是学校的围墙。墙外的小池里，青蛙呱呱的叫着夏天。教室的走道里不时有一些长长的虫子爬过，几个男同学看到之后立马用脚碾死，发出神圣的死亡之音。
沈瑶回过头看了一眼，嗯，很熟悉的场面，可惜她还是不知道这个虫子叫什么名字。
从她穿来到现在，四个多月了。她使劲浑身解数，终于说服了校长，和自己的妈妈。才得以跳级赶上和宁致远同级。还好，时间还来得及。而她现在，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了。
啪嗒一声。沈瑶懵懵地抬起头看向把一沓子练字纸丢给她的班主任，眼里写满了疑惑。
咳，年幼的小姑娘用上如此天真的眼神，纵大嗓门轻咳一声，用不可思议的轻柔声音说：“咱们班每天晚自习前要交两张练字纸。你今天刚来，前两天的就不用补了，今晚放学前跟大家一起交两张就行了。”
沈瑶点了点头，乖乖的伸手把被仍的有些凌乱的练字纸叠好，一张张叠地仔仔细细，摆在了一边。
后排的同学见到纵班如此说话，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了。三天了，这位教体育的班主任，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优势，声音洪亮的他们都心疼自己的耳膜。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妹妹让这位煞神一秒钟变脸，真是稀奇啊。
结果嘞，人家小妹妹还不领情，居然敢把纵班的练字纸放在一边。
正当他们一边装出认真写作业，一边偷瞄事态进展的时候，就发现前排的小妹慢慢的抽出了粉色书包，低头翻找了一会，然后，掏出了一本练字本。
庞中华楷体书法练字本。哇哦，好专业。
沈瑶也没办法，她的字，大的出奇，工整倒是挺工整的，就是不怎么好看。所以来之前，爷爷就给她挑好了字帖了。
“老师，我用这个练字行不行？”
纵力也被沈瑶的动作弄的愣神了一下，反应过来人家在干嘛之后，立马绽放了笑脸：“行，当然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