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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搁浅的断线风筝

01

江月牙送我回去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开灯起床,把衣橱里风芝给我买的她认为漂亮,但我从来不动的衣服挑了出来,然后在试衣镜前,拎着衣服贴在身上臭美。

“我其实也挺漂亮的啊……”我喃喃道,然后潜进风芝的房间,趁她还没回家,偷了点化妆品出来。

深夜已至,我抱着衣服入眠。

第二天在学校,我成了全校的焦点。

橙红色的斗篷风衣、酒红格子百褶裙,搭配一双酷劲十足的马丁靴。脸上抹着深深浅浅的胭脂,梳了一个好看的发型。

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身边的同学老是往我这边瞥,我发誓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不能自拔了。

大胖子从门框里挤进来,然后坐在我身边,忽地吓了一大跳。

“风筝?”

“嗯?”我娇羞不已,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大胖子凑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你没吃错药吧?”

“啊?”我疑惑地看着他。

大胖子伸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嫌弃地说:“这玩意儿抹得太重了吧?”

“你懂不懂美啊?”我愤怒地打开他的手。

“我不懂。”大胖子笑得如避怪物,“跟猴屁股似的”。

我一把拧住大胖子的大腿,他痛得嗷嗷直叫。

我才不跟不懂欣赏美的人一般见识。

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不出意外会发上周测验的试卷。亲爱的班主任一走进教室,就习惯性地往学生堆里扫过来,目光一落在我身上,就移不开了。

“这不是风筝的座位吗?”班主任扶了扶眼镜,问道。

班上一阵哄笑,大胖子拍着大腿乐不可支:“老师,这就是风筝啊,您再仔细看看,风筝变成猴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哼。”我没好气地别过头去。

班主任倒像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淡定地说:“学校不准化妆,不准穿奇装异服,给我出去站着。”

出去站着?我巴不得。

我故意挤开大胖子,挤得他哎哟哎哟地叫,然后乖乖地站在过道里,细数着天空偶尔掠过的飞鸟。

十分钟后,隔壁的隔壁教室,展忆抱着一本书低着头走了出来。

我好笑地看着他,正思索着这么乖巧的学生又是为了什么被老师拎出来罚站的,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驻足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了我身边才停下。

我开玩笑地问:“展忆,你不会是为了我才出来罚站的吧?”

展忆低头看着书,偶尔用记号笔在上面做着记号,平静点头:“嗯。”

“呃……”我忽然找不出话来回应他。

过了一会儿,展忆把他的书递给我,说:“我们交换课本吧,我把老师说的重点全部标了出来,期末考会考的。”

我看看书本,又看看他,没有接。

“风筝?”展忆把课本递了过来。

“哎呀,我不要。”我推辞着,将脸偏向另一边。

“可是不是说过要一起学习的吗?”展忆走到我右边,再次把书本递给我。

“喂,你能不能去打听一下我小风筝的成绩?我需要你帮我画重点吗?”想我堂堂小风筝,在学校的成绩排名且不说,在班上可是每次考试前三名妥妥的——虽然我们班的平均成绩不怎么样。

展忆完全没有考虑我的尊严,直直地揭开了这道伤疤:“可是你们班是C级差班啊……”

“走开。”我已无心与他纠缠。

“对不起。”展忆识时务地立马道歉。

“我不要你道歉,我也不要你给我画重点,虽然我在差班,但是我的成绩绝对能超过你们班的一半人,不服来赌。”

我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传来班主任的声音:“这次测验成绩最好的是风筝,大家向她多多学习——我是指成绩。”

我挑眉,充满自信地朝展忆挥挥手,说:“回去吧,弟弟,姐姐不需要你的帮忙。”

“可是……”展忆有点着急。

我打断他的话,极为不耐烦地说:“可是什么呀可是?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拿你当幌子打发何萧走就真的是对你改观了吧?”

“你说什么……”展忆举着书本的手僵在半空。

“说什么已经够清楚了的吧?”我嘟囔着,竟然发现自己面对他有些硬气不起来。

展忆的手缓缓下滑,然后靠着墙壁,声音平淡地说:“风筝啊,所以一直以来是我自己在兴致勃勃地做着这些,你不仅没往心里去,反而在利用我,是吧?”

展忆的反应莫名让我觉得愧疚,我口不对心地回答:“这种东西,早就应该看得出来吧?是你自欺欺人不愿意面对。”

“那只是你的以为罢了。”展忆咬住我的话尾,淡淡的,却又很有力度。

我不说话。他抬头望着外面的天空,合上书本,然后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我的脑子里很乱,微微侧头看着展忆,他站在门口,侧脸进入我的眼帘。我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他已走进了教室。

空荡荡的过道里只留我一个人,教室里老师的训斥声、学生的朗读声,一阵阵混杂着砸进我的耳朵,我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似的,恍然间觉得落寞极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情坏得这么彻底。

对,无关紧要而已。

我伸出手掌,贴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整天心情都不尽如人意,在我的计划里,今天本该是很明媚的。

半夜的时候,我睡得迷迷糊糊因内急而起床,见风芝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我下意识地透过门缝往里面望去,见风芝坐在镜子前,两只手掰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瞧。

我没有在意那么多,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风芝正站在厨房里用温热的毛巾敷着自己的脸。

“你干吗呢?”我一边去卫生间取洗漱用具,一边问风芝。

风芝从厨房里走出来,在沙发上躺下去,像个年迈的老人叹气道:“哎呀……被人揍了呗。”

“你那么凶悍,谁敢揍你啊?”我唠家常似的云淡风轻,然后接好水,开始刷牙。

风芝闭目养神道:“新来的DJ女同事呗,妒忌我比较受欢迎,所以找了个借口不小心打了我一巴掌。”

“竟然有人比你更厉害,那你可要小心了。”我咕噜咕噜漱完口,去冰箱拿了片面包说:“有伤就在家休息,伤好了再去上班,我走了。”

“去吧,我等会儿还要补个回笼觉。”风芝有气无力地朝我挥手。

我咬着面包,关上门的瞬间,眼神立即变得凌厉起来。

居然敢伤害风芝,那厮铁定是不要命了。

我一整天都在盘算怎么揪出那个女人,下午给江月牙发短信说了这件事后,江月牙让我放学去黑声酒吧找她。

下午放学后,我径直朝黑声酒吧跑去,江月牙和何萧已经坐在那儿等候我多时了。

我诧异地看着何萧,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何萧抖着二郎腿,说:“帮你啊。”

“我才不需要你的帮忙。”我坐在另一边,跟何萧中间隔着一个江月牙。

江月牙劝解道:“让他一起吧,多个男生好办事。”

“多个男生是好办事,多个何萧就不一定了。”我对何萧的嫌弃显露无疑。

“何萧是我的人,他办事你放心。”江月牙拍着胸脯对我保证。

我探身看着何萧,道:“不要脸,竟然搬动江月牙来给你说情。”

“我乐意。”何萧痞痞地说道。

江月牙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说:“我已经拜托朋友打听到了这个人,叫胡颖,大学毕业,刚去M2不久。嗯……家庭住址好像在枫林大道的聚福苑,C栋301。”

我接过照片:“代我给你朋友说声谢谢。”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扎着紧绷绷的马尾辫,穿着一身紫色的皮草大衣。

何萧从低矮的桌边绕了一圈坐到我身边来,抢过照片,给我分析:“M2九点钟正式营业,按照聚福苑到M2的距离,她会在八点到八点半出门,然后去车库取车。”

“你有什么好的方法?”我瞥向何萧。

“包在我身上。”何萧成竹在胸。

我且信他一回。

02

晚上八点的时候,我们已经抵达聚福苑的停车场了。江月牙开着何萧家的车,我们躲在里面,做了最好的防护。

八点二十分的时候,胡颖从电梯口出来了。

还是照片上的打扮,这让我觉得她除了这件衣服再没有别的穿得出门的衣服了。

她熟练地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

时间静止了两秒,胡颖尖叫着从驾驶座上冲出来,然后伸手摸着屁股后面的不明物体。不明物体沾到手上,她伸至鼻尖嗅了嗅,立马哭着叫了起来。

车内,何萧抱着一只软绵绵的白色小狗,爱怜地喂给它一块饼干。

我好奇地道:“怎么办到的?”

何萧鼻孔朝天,神气地道:“这个女人自己粗心,车窗忘了关,省了我不少事。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关好了车窗,我还有计划B,我有个朋友是修汽车的,这种锁,两分钟就给开了。”

我第一次正眼瞧他,满意地点点头。而不远处那人,就不那么淡定了。

胡颖骂骂咧咧着,然后打电话想给M2那边请假。江月牙戴着耳机,坐在驾驶座上调节着信号屏蔽器。

三十米开外的胡颖差点就要把手机往地上摔了。半晌后,她哭哭啼啼地走向电梯。

江月牙踩下离合器,方向盘猛地一转,汽车直直驶向胡颖。

胡颖回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江月牙将车停靠在胡颖不远处,打开车窗,何萧掐准时机打开强光手点筒,光亮投向胡颖,胡颖因眼前的光芒刺眼,下意识地护住了眼睛。

我坏笑着端起水枪,架在车窗上,友好地提示:“你已经暴露目标了,受死吧。”

我像是一个在战场上决一生死的战士一样,瞄准敌人的位置,手指把扳机缓缓往下扣。然后,等待一声令下,枪口“砰”的一声,子弹射穿敌人的脑袋——当然,我射出的只是自来水而已。

自来水从枪口里直线喷出,射在胡颖的脸上,很符合常理地得到了阵阵尖叫。

“走。”我下令。

江月牙又一个急转弯,开着车带我们驶出去。

胡颖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嚷着:“故意的是吧?你们等着!”

“哇,她还真不怕座位上的那坨东西,想开车来追我们。”何萧趴在后方玻璃上,给我们分析着战局,“如果她开车来追我们,这将是一场大战,一定会引发不必要的交通事故,引来警察,这不是演电视剧,所以我们还是弃车下去好一点”。

“这是你们家的车,我倒无所谓。”江月牙颇有一种绝世女侠的风范。

何萧关掉在江月牙说话时亮起的手机,说:“开导航,前面左南大道的第二个红绿灯右拐,沿春景路直线上行,然后再右拐,去博湘影院的地下停车场,那里有人接应,到时候我们下车走。风筝,你还想整蛊那个女人吗?”

“当然,我要把她在我妈脸上留下的指印还回到她的脸上。”我心有不甘。

“那好,月牙,按我说的去做。”何萧点头。

“好。”江月牙开车的同时开启导航,车子驶上左南大道。

胡颖的红色跑车还在紧跟,车子两个右拐,驶近博湘路。

我开了窗户,探出脑袋,胡颖的车与我们的车之间大概还隔着五六辆车。

“嘁——神气!”我朝胡颖的位置大声嚷着,然后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间看见了前方手里提着购物袋的展忆。

目光相碰,我竟心有戚戚焉。

车子在不快不慢地前进,展忆和他身后的那座城市像是倒退的风景线,在我的视线里从左至右,由前往后,一点一点没入黑暗之中。

我敛了神气,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不语。

“怎么了?”江月牙察觉到了我的反常。

“没。”我说,然后转移话题,“何萧,还有多久到博湘影院?”

“前面就是了。”何萧伸长了脖子,看着四周的建筑物来分辨想要抵达的地方。

车子抵达博湘影院地下车库,我们火速下车,何萧将车钥匙交给了等候在那儿已久的同伴。

从车库往外跑的时候,我发现胡颖的车停在了上面,而她的人正怒目圆睁地堵在车库口。

“抱歉,我没料到。”何萧躲在江月牙的背后,轻声说道。

胡颖手里举着手机,俨然一副铠甲勇士的姿态:“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要是想逃的话,我可不介意,因为你们根本就逃不走。”

“她是在念台词吗……”何萧念念叨叨的。

一股淡淡的臭味在夜风里缓缓飘散,江月牙和何萧捂着鼻子,都很默契地没有说什么。

胡颖也察觉到了味道,转身回头拎着自己的大衣瞧个仔细。何萧打着手势,示意我们赶紧趁机离开。

我随着他二人靠着墙,挤出车库,然后何萧一声大吼,我们撒腿就跑。

胡颖见我们逃跑,忙不迭地张开双臂,叫嚷着追了上来。

何萧轻车熟路地带领我们进了一条胡同。青石砌成的不高不矮的石墙将住户围成了一个个小型的院子,靠大门的地方大多放着一些晾衣服的竹竿,院子里点着稀稀疏疏的红灯笼,看上去不繁华,却很温馨。

我和江月牙蹲在这头的石墙上,何萧蹲在那头的石墙上。胡颖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微弱的光芒照在小胡同里,只看得见前方三米处的状况。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有本事就别躲着。”胡颖还在生气,只是气势弱了不少。

待胡颖的身影落入我们的视线后,何萧坐在石墙上,伸出腿,将竹竿全部踢倒,砸在胡颖的身上,痛得她趴在地上不停地哭、不停地叫喊。声音引起了住户的注意,他们纷纷开门出来,胡同口外也传来了警笛声。

我想要冲过去在胡颖的脸上挠出几道印子,却被江月牙劝阻:“风筝,算了。”

我不服气地高声嚷着:“臭不要脸的!你再敢在M2欺负人,下次饶不了你!”

江月牙拽着我,一起随何萧躲开住户的视线,往更幽深的巷内跑去。

03

巷内灯光越来越暗,我们凭直觉找着出路,脚下偶尔踩着一摊积水,溅湿了裤腿。

忽然间,因不留意,我脚下踩到一颗石子儿,整个身体往前一倾,跪跌在地面。听到动静的江月牙和何萧转过身来打算扶我,我吃痛地拒绝:“别,疼……”

“真是不小心。”何萧嗔怪着,然后一只手扶我起来,转过身在我面前蹲下,另一只手拉着我的手往他背上一搭,将我背了起来。

“疼是疼,但我可以自己走的。”我朝何萧低吼,不习惯跟一个男生如此近距离接触。

何萧没有答话,背着我继续往前走:“前面出去就可以打车回去了,先去一趟医院处理你腿上的伤口,肯定跌破皮了。”

江月牙用手机在前面照着亮,放慢了速度。

步行了一分钟后,江月牙忽然警惕地将手机电筒光往身后一扫:“谁?”

何萧带着我转身,我才看清从黑暗里一点一点进入视线的身影。

展忆……

“这小子!”何萧轻笑着,声音里尽是轻蔑。

展忆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游荡,看得我有些不舒服。

“你是在跟踪我们?”我趴在何萧背上,底气较弱。

展忆没有答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怎么?想去给老师打小报告?”何萧昂着头,挺直身子,让我不得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避免自己滑下去。

展忆面色平静,眉头微皱,问:“我有那么爱打小报告吗?”

何萧嗤笑道:“哼,别人可能不会,但是你不一样。你跟小风筝无亲无故的,天天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像个救世主一样希望人家好好学习——哎呀,小子,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吧?”

“何萧!”

我暗地里拧了一把何萧,他疼得直咧嘴,连忙妥协:“好好好,不说不说。”

江月牙以旁观者的姿态迎上去,看着展忆,笑道:“你是关心风筝的安全吧?你放心,有我在,风筝不会有什么事的。还有今天你看见的那个女人,在工作中嚣张跋扈地对风筝妈妈实施暴力,风筝只是为妈妈出口气,小小教训她一下,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不愧是江月牙啊,不仅能一下子猜到对方想的是什么,还能把这件事解释得滴水不漏。

连我都看得出来展忆不喜欢何萧,还蛮满意江月牙。

这不跟我一样吗?

我饶有兴趣地等着看展忆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脸上慢慢浮现出礼尚往来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我眼神深远,忽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想起初次见面他的孤勇和令人发笑的主动,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的言语,跟今日相比,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他还蛮关心你的。”江月牙侧头看我,目光意味不明。

“我才不需要他关心。”我垂眸,口是心非。

“就是,小风筝才不需要他关心。”何萧身体一抖,将我往上托了托。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再说一句话。江月牙和何萧将我带去药店,处理了膝盖上的伤口,然后将我送了回去。

人与夜一样茫然,心事只字不提。

毕竟,很乱。

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风芝,告诉了她的话,等于安装了一个定时炸弹。

我若无其事地像往常一样上学放学,也像往常一样遇见了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的麻烦。

于我而言,什么麻烦都称不上麻烦,除了展忆。

他就像一条黏糊糊的蚂蟥,贴在你的皮肤上,然后悄无声息地潜进体内,令人酥痒难耐,想要取出来,一定会承受锥心之痛。

“风筝。”几分钟前我就感觉到了展忆跟在身后,思索了那么久,他还是追了上来。

“嗯。”我不紧不慢地应着。

展忆攥紧了双肩包的带子,像个说客一样开口:“风筝,嗯……以后遇到妈妈被欺负那种事,咱们跟她们的上司反应就好了,咱们……”

“展忆。”我打断他的话,表情不耐烦,“你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吗?”

展忆想了想,点头。

“但我不是。”我冷言冷语,“我的生活不是一帆风顺的,我跟我妈相依为命,我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这就是我的立场,我的态度。你这种从小被关在金笼子里长大的金丝雀,怎么可能知道外面无情的风吹雨打?”

“我不是这个意思。”展忆急忙解释,见我抽身往前走,他紧紧跟上,“我是怕你要是找了那个人算账,她下次又会找别的人来对付你们,我是怕这种事情一直循环,一直都解决不了”。

“你胆小不代表我也胆小,你怕事情麻烦不代表我怕事情麻烦,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终是不能理解展忆的想法,忍不住动怒。

“小风筝?”何萧从前面的小卖部里蹿出来,疑惑地看着我和展忆。

展忆的声音柔软下去,说:“风筝,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就不要在这里妄加评判。”

何萧见我俩争吵,嘚瑟地走过来,笑道:“这小子可真是固执啊。”

“关你什么事?”我将矛头转向何萧。

“当然关我的事了。”何萧一摊手,说得理所当然,“这小子老是纠缠你,我都看不过去了”。

“我要你看得过去吗?”比起展忆的一厢情愿,我更不待见何萧的自以为是。

何萧纳闷,疑惑地看着我:“这……这怎么变成训斥我了?”

“不训斥你训斥谁?”

“不是,我是在帮你啊,这小子不是让你挺不高兴的吗?”何萧一急,分析道。

“谁小子了?你多大啊你,让我不高兴碍着你长肉了还是碍着你干吗了?”我的话跟机关枪似的,直击得何萧呆若木鸡。

“我……”何萧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我不悦地道,“你有病吧你?”

“你有药?”我歪着头,冷冷地看着他。

何萧的双手在空中举起又放下,笑着说:“很好,很好,你们继续。”说罢,他转身,将刚刚从小卖部买的零食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低骂了一句,往前走去。

我胸口一起一伏,等何萧的背影消失后,我才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意识到方才自己的不正常,我缓缓将目光移向展忆,他一双眼睛充满好奇,正细细打量我,目光相撞,他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我恼怒地道。

展忆舒展开因笑而缩起的肩膀,温柔地道:“没呢。”

真要命。我心里暗暗地道。这种压根还称不上男人的少年,温柔起来,像极了我幻想中的成熟可靠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心里想着什么的时候,我急忙加快步子想逃离现场。哪想展忆穷追不舍,硬生生地又把我叫住。

“你干吗啊?”我不耐烦地扭头看他。

“不是。”展忆在校服兜里左掏右掏,然后拿出一沓创可贴给我。

“干吗?”我不解。

展忆伸着手,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的腿受了伤,伤口会摩擦到裤子,很痛的,贴着创可贴就不痛了,晚上的时候撕下来,让伤口透透气。”

看着他手里这种我根本就用不上的东西,我的情绪又跌到了谷底。

这人是根本没有智商啊。

展忆见我不接,便将创可贴一把塞进我的怀里,像是洞察了我的心思一般,说:“现在用不着,以后也可以用啊。”说着,他不等我回答,飞快地跑离我身边。

我淡定地走到垃圾桶前,伸手想将诅咒我日后受伤的人送的东西扔进去,末了,我还是将它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04

上课的时候,我把膝盖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纱布一点点解开,然后,贴上了展忆送给我的创可贴。

这其实是种很可爱的创可贴,粉嫩的颜色连我这种从来不知道少女心为何物的人都有点动心,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我小风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上午第四节课的时候,我特意提前几分钟借口上厕所,率先去食堂打了几份比较可观的食物,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展忆的教室走去。

下课铃刚响,展忆还在座位上收拾课本,没打算去食堂吃饭。

我端着饭盒,靠在三班的教室门口,吹了声口哨。

班上的同学见我都退避三舍、绕道而行,这种事情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找我?”展忆站在座位上问我。

我走过去,将饭盒往展忆桌上一放,说:“给你的。”

“给我?”展忆疑惑地打开饭盒,看了看里面的食物,抬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需要理由吗?”我问。

“不是。”展忆笑道,“总感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风筝会做的呢?”

“什么啊?”我不悦地道,然后在展忆前面的桌子上坐下来,“我小风筝知恩图报,你送我创可贴,我请你吃午饭”。

旁边的女生羡慕地说:“展忆有女孩子送午饭,真是幸福呢。”

展忆面颊潮红,不好意思地道:“别打趣我了。”

然后,他坐下来,斯文地吃着午餐。

我不由得被展忆逗笑,说:“这又不是我做的,食堂里天天都是这些,你这样子吃,想尝出什么不一样的味道吗?哈哈哈,可真像个女孩子。”

展忆没有介意我的话,小声说:“送的人不一样,味道自然也就不一样。”

“那我送的是什么味道?”我好奇地追问。

展忆不语,继续扒着饭。

我轻轻蹙眉,任性地端开饭盒,说:“先回答我的问题再吃,不然不给。”

展忆为难地看向旁边,略为窘迫:“总之是好的啊。”

“那不行,你必须得形容,还得形容得让我高兴。”我几近无赖。

“服了你。”展忆无奈地笑着,眉目如同阳光般温暖,“味道……应该像是和春天一样甜吧”。

我浑身一激灵,然后急忙把盒饭放回去,嫌弃地道:“你好肉麻。”

展忆急忙道:“明明是你让我形容的,我实话实说而已。”

说话间,电光石火,气氛有微妙的不同。教室里剩下的两个女生窃笑着收拾完东西就走出去了,空荡荡的教室内,只剩我跟展忆。

“快吃吧。”我双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撑住膝盖托腮,将脸转向另一边。展忆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吃饭,教室里静得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屋外的风轻轻地拍打着窗户,教室里的气氛静谧得略显尴尬。

许久后,展忆轻声说:“吃完了。”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等思绪收回来的时候,我才活动了下因持久不变的姿势导致发麻的手臂,说:“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嗯。”展忆点头。

我从桌子上跳下去,故意哼着歌掩饰自己内心的异样情绪,展忆忽然在身后叫了我一声。

“嗯?”我回头望着他。

展忆笑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风筝不凶的时候,其实也是个蛮可爱的女孩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愣了半晌。末了,我感觉脸颊泛起了红晕,忙不迭地转过头,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啊?明明就一直都很可爱啊,真是的!”说罢,我大步流星跨出教室门,然后迈开步子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心里莫名其妙地狂喜。我简直想给展忆点三十六个赞,他太有眼光了。

思及此处,我的脸忽然又拉了下来,心里不满地道:这样就开心了?也太便宜展忆那小子了吧?

对,我可是高冷的女王。

高冷的女王从来不会为对手臣服在自己脚下而忘乎所以。

我侧目,一眼望去,教室里课桌上都堆着高高的课本。想到展忆每次明明就很愚蠢的劝说,想到江月牙那天晚上语重心长的话,我暗自为自己加油鼓劲,A大,你迟早会张开双臂迎我进门的。

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风芝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吃薯片。

我打开冰箱拿了瓶牛奶,边拆开边问:“你不去上班啊?”

“啊,跟老板请了假,说休息几天再去。”风芝声音慵懒地回答。

“那太好了,我就不用自己做饭了。”我咬着牛奶吸管,一屁股坐在了风芝的旁边。

风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说:“没做,自己出去吃。”

我猛吸了口牛奶,然后将它放在茶几上,指着风芝教训道:“怎么为人母的啊。”说着,我站起来,把围裙系好,钻进了厨房。

早在当年被风芝带回来的时候,风芝就教会了我做饭,因为她上班时间是晚上,很不方便。五六岁的我,系着大大的围裙,站在小凳子上开着灶火,学着切菜,伤了好几次手指头。

我在厨房洗着菜,水哗哗响,风芝在外面说了句话,我没有听清。

我关掉水龙头,问:“你说什么?”

风芝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我说很奇怪啊,那个叫胡颖的,就是打我那女人,她怎么莫名其妙给我道歉啊?”

我闻言,不动声色:“不好吗?”

“不是呢。”风芝的语气里有点不满,说,“她敢动手打我,我至少要打回来啊,这下给我道歉了,我用什么理由报仇?”

“那就不报仇啊。”我的大度令我自己也格外吃惊,“总之那种自己找存在感的人,不要理她就好了,她巴不得你回应,然后好继续臭显摆呢”。

“风筝小姐。”风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单手撑在门框上,邪邪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一脸郁闷,问:“哪儿看出来的?”

“恋爱的人都会很温柔啊。”风芝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就很温柔。”

我知道风芝的小心思,左套右套都想套出一点话来。

我开着水龙头,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话:“说到谈恋爱,你该找一个男人了吧?我长这么大都没享受过父爱,真是可怜呢。”

“谁说我没找?”风芝一撩刘海儿,风情万种。

“谁啊?”我偏头,好奇地道。

“不告诉你。”风芝贼笑着,然后,她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风芝撒开脚丫子奔到沙发前,拿起手机接听。我靠在厨房门边,听着她的话。

“啊,那你到我楼下来吧,我穿件衣服马上就可以下去……好的好的……嗯,好。”

风芝挂掉电话,心情颇好,哼着小曲儿取下外套,走了出去。

“约会?”我问。

“给你找爸爸。”风芝朝我眨眼,颇为调皮。

我表面上装作平静的样子,抛下一句:“早去早回啊。”

找……爸爸?

风芝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她那种看起来很凌厉,但其实傻乎乎的人,不会被骗吧?

我脑海里一团乱麻,幻想着各种风芝有可能被骗的局面,最后总结出来简直就是人间惨案。

我搁下厨房的东西,急忙跑到客厅窗户边,往下一望,看见一个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为风芝打开车门,然后风芝钻了上去。

一整个晚上,我都心不在焉,内心焦灼,每隔一个小时就给风芝发条短信,然后,我在沙发上躺着。直到半夜十二点,风芝才兴高采烈地开门回家。

那个神秘的男人,像个挥不去的影子,牢牢地留在了我的心里,连我上课的思绪都被扰乱了。

05

“风筝,你再东张西望的,我就要罚你去打扫厕所了。”班主任在讲台上第二次警告我。

我接话道:“老师,我落枕了,活动脖子呢。”

搪塞着班主任的警告,我稀里糊涂地等到了放学,在半路上恰巧遇见展忆,他跟我打招呼,我心神不定地回应。直到走了一半,终于决定要把风芝背后的男人的底细挖出来时,我才察觉到一路跟了我十几分钟的展忆的存在。

“你怎么在这里?”我后知后觉。

展忆一愣,幽幽地道:“我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了吗?”

“我没听见……”我愣愣地回答,然后,目光越过展忆的肩膀,瞥见了不远处的风芝以及一个神秘的男人。

我急忙抓着展忆的肩膀躲在他的身前,弓着腰小声说:“别动别动。”

展忆任由我抓着他,听话地挡着我。

我微微抬头,见那男人带着风芝进了对面的索菲咖啡厅。

“跟我来。”我看也没看展忆,将他当作自己的小跟班使唤着。展忆也没有异议,悄悄地跟在我身后。

进了“索菲”,眼尖的我瞅准风芝和男人所在的位置,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坐在了风芝的背面。

有沙发、木格屏风遮挡,风芝不会发现我,反之我还能很好地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

那男人面相和善,长得干干净净的,像极了电视剧中的“斯文败类”。对,就是那种外表看起来是谦谦君子,其实内心是邪恶小人的角色,金玉其外而已。

“两位需要点什么?”服务员的询问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展忆聪明地自报了两杯摩卡,知晓我一说话就有可能引起风芝的注意。我端坐好,不禁对展忆竖起了大拇指。

“我已经付了首付,就是你喜欢的那套房子,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搬进去。”那男人如是说,声音颇为沉厚,磁性十足。

风芝似乎咬着咖啡勺,不清不楚地回答:“我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还不知道怎么跟风筝开口。”

“你难道不打算把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告诉风筝吗?”男人问道。

风芝的声音有些为难,说:“我试探着问过,她反应很平淡,我实在不敢冒险。”

男人士沉默了一会儿,温柔地道:“风芝,你知道的,我可以无条件接受你的一切,包括风筝。她现在还小,以后念大学、结婚、生孩子,需要大人帮忙的地方很多。”

我静静地听着,目光对上展忆的眼睛,他似乎也在侧耳聆听。

风芝继续说:“徐睿,我明白,但是你不了解风筝,我要是跟她说我跟你结婚了,让她一个人住在那栋屋子里,她会认为我抛弃了她。”

我一愣,什么意思?

我赶紧转身,偷偷趴在椅背上观察着那个叫徐睿的男人的表情。

他喝了口咖啡,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但是你要跟她说明白,不是你抛弃她,只是暂时不住在一起,她的生活和学习所需要的费用我们还是会承担的。”

我抓着沙发的手不由得用力,眉毛拧了起来。

“可是我……”风芝忸怩道,“我不敢跟她开口”。

我的脸色沉了下去,手从沙发上缓缓滑落,身子渐起。

展忆急忙过来拽着我坐下,然后贴身上来,轻声说:“等等再说。”

身后的徐睿考虑了一下,说:“风芝,要不咱们以后不要孩子,只带风筝一个人?”

风芝问:“你不想跟我要一个孩子吗?”

“我怕你为难。”徐睿说。

“不为难。”我脱口而出,展忆懊悔没来得及捂住我的嘴。

风芝和徐睿皆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腾地站了起来。

我缓缓地走过去,别有用心地看着他们。

展忆在一旁不停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叔叔阿姨,我没拦住风筝。”

“关你什么事?”我白了展忆一眼。

“风筝……”风芝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这……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他……”

“不用解释了,我都听见了。”纵使心中揪痛难耐,我还是不忍心对风芝说太重的话。我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笑着问:“是要和这位徐先生结婚了吗?”

“我们……”风芝握在小腹前的手不安地摩挲,眼神四下游移,不敢看我。徐睿倒还像个男人,站出来坦坦荡荡地承认道:“是的,风筝,我跟你妈妈已经相恋三年了。”

三年了。

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眼眶湿热湿热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自嘲道:“都这么久了啊,今天运气真是不好,不小心被我知道了。”

“风筝……”风芝见我这般模样,于心不忍,又不敢上前安慰。

徐睿走了几步,来到我面前,说:“风筝,风芝一直想告诉你,但是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怕伤害你,怕让你为难。”

“笑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肩膀不住地颤抖,脸颊上滚过热热的泪水,我伸手一抹,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嘛,风芝一个人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俩丝毫没有血缘关系,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也想有个男人来照顾她一辈子,现在找到了,我明明就很开心啊,我有什么可为难的?”

说话间,声音颤抖,泪流不止。

“风筝,风芝从来没想过丢下你,我也不会的。”徐睿见我这般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使劲一吸鼻子,用袖子抹去眼泪,对风芝笑道:“我是开心的,真的。你搬去跟他住吧,没事的,我过了年就十八岁了,能照顾好自己。再说,再说我还有好朋友呢,是吧,展忆?”我将目光投向展忆,脸上是强制性牵扯出来的笑容。

展忆皱着眉,担忧地看着我。

我笑着一拍手,后退两步,说:“今天下午放学后,我打算和展忆来学习,忽然记起作业本没有带,真是忘性大,我先回趟学校吧,不打扰你们了。”说完,我转过身,如同逃离令我深感陌生的人一样,奔了出去。

风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始终只是响起而已,未能靠近。

展忆追出来了,紧紧跟在我的身后,时不时地呼唤一下我的名字。

我折入小巷,猛地回头,摊开双手,压制着声音说:“能不能不跟着我啊?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被你看见会很有趣是吗,展忆?”

“我没有这样想。”展忆眉头紧锁。

“那你就远离我好吗?”我盯着他,声音几近恳求。

展忆摇头,面露忧色:“我担心你啊,你这个样子……”

思绪万千,犹如一团乱麻,我后退两步,身子撞在墙上,然后捂着脸蹲了下去。

我将被欺瞒的悲痛悉数咽下肚,不让自己哭出来,甚至不让自己哽咽。喉咙口一阵锥心的疼痛,硬生生地蔓延到了整颗心脏。

展忆蹲下来,轻轻地环着我,手在我的背后轻柔安抚着。

“明明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不是不能接受的啊……为什么要瞒着我,一瞒就是三年……”我的声音从喉咙口挤出来,字字酸疼。

展忆抚着我的后背轻声道:“风筝,你要考虑一下大人的立场,风芝那么爱你,她实在是怕你因此受到伤害,所以才有所顾忌不敢跟你说明白。”

“我是她的女儿啊……”我抬起头,眼眶里雾霭重重,已经让我看不清展忆的脸庞了,忽然间,我心里阵阵抽痛,眼泪夺眶而出,“是不是因为,我终究只是她捡来的一个流浪儿罢了?”

展忆闻言,跪坐在我面前,两只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严肃地道:“别这样说!你这样说,你妈妈会很难过的,我也会很难过的。”

往事如同洪水猛兽激烈地撞击着我的心口,我哽咽地道:“我什么都不怕,跟着风芝回来后,我得到了一个正常家庭的小孩儿该得到的关爱。可是你知道吗?我每天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里,我自责耽误了风芝的幸福,同时我又多希望她找不到幸福,因为我好害怕她有了一个她爱的男人,就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小孩儿,就再也不会疼我了……我那样想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不知恩图报,还自私自利!”

“没有没有。”展忆的大拇指滑过我的脸颊,温柔地拭去眼泪,说,“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那只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而已,你在害怕,你没有安全感。但是没关系,你不是听到了吗?风芝一直在犹豫,她一直在怕你会拒绝,她心里有你啊,那种生活了十几年即使不能血肉相连的感情,至少也根深蒂固了啊。”

末了,展忆轻轻搂着我的肩膀,如同哄婴儿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说道:“还有我呢,被你拒之门外,赶也赶不走的展忆,也会一直像现在这样陪在你的身边啊。”

我闭上眼睛,心情压抑。

“一只断线的风筝,没有飞翔在高空中的能力和勇气,所以,只能不顾一切地让外界不要去破坏她,看起来坚不可摧,其实风筝的肉身和灵魂,都脆弱至极……”我喃喃着,蜷缩在展忆的怀里,就像躲在小小的避风港一样。

虽然知道这个港口终究不属于自己,但是能待一会儿也好。

就一会儿,我绝不贪婪。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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