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一个有千年历史的小城,静静矗立在长江以南青弋江的一角。90年代,正是改革浪潮席卷中国、社会大发展的年代。而兰陵这个小城仍不为所动地继续着小农式的生活。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小城成长的一代人既是幸运亦是不幸,幸运的是还有小十年的山清水秀和鲜活的蔬菜鸡鸭可以享用,不幸的是这一代人注定将是共和国历史上最悲剧的一代人。如果父辈的下岗潮没有拖累家境,那也大概家境本就贫寒,守着一亩三分地而已。等待这代人的还有毕业不再包分配、独生子女三十年、五零的老顽固六零的不学领导七零的无信奸商、房价暴涨和网络时代的冲击。
不过这会这批还在撒丫子乱跑的初中生们肯定还没意识到将来的悲催命运。放学了,一群半大小子叫嚷着挤出校门。这时农村的孩子普遍不高,初中生只有一米三四的比比皆是。人群中有一个小个子走得很淡定,不淡定不行啊,个头小加之不爱运动力气小,根本挤不过那些成天乱跑的野小子们。不过不爱运动却很爱读书的他在班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倒也符合书呆子的定义。“赵纯,我骑车带你啊。”同村的张宗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赵纯的肩,略带得意地喊道。“不用了,我喜欢走路。”赵纯瞥了眼张宗推着的新永久,淡然地拒绝了。赵纯与张宗虽是同村,可平时的关系却很一般。在张宗的眼里,赵纯就是他爸妈拿来提点他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除了不爽就是不服,打球不会跑步不行就成绩好点还不爱搭理人有啥了不起的。对赵纯来说,两家分居村东村西,除了上学偶尔一路平时基本不会在一起玩。这同村关系放到以后踏入社会远离家乡那算是很亲了,可是眼下上学只不过在乡里,离村五六里地,真不觉得同村和同学有啥不一样。
从金克初中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条惯常走的小路经过何村、下三元到家;另一条大路,最近乡里在拓宽准备铺上石子,只是眼下雨季干几天停几天倒把一条大路弄得坑坑洼洼。赵纯一个人不紧不慢的走上了小路,小路有多小,从两波人碰面得注意避让就可想而知了。后方叽叽喳喳带着一股香风,三四个女生快步赶了过去。赵纯欠身让过,从这群女生的背影看,是何村的。看着她们风风火火的热情,赵纯心里着实羡慕。书呆子式的生活安然,就是少了点年轻人的热情,难免也是种遗憾。
回到家先做好了作业,看着饭菜还没做好,打开电视看了会。黑白画面里放着新闻,正在介绍今天将要发生的天文异象,大熊星座一颗超新星爆发。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研究员王智博称今晚夜空将持续明亮,预计明天凌晨四点亮度最大。正看着突然停电了,隔壁传来了叫唤声“启东,又跳闸了,赶紧送电去。”赵纯家隔壁是村里的电工,负责看管村变电站和一台大米加工机。村里正常送电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二点。这会才五点半,按理是不会停电的,要停电最大的可能就是跳闸了。村变电站容量有限、电压不稳,用电多了,白炽灯都能变暗,再多就会直接跳闸。赵启东大吼了两声,“谁家又乱用电了,再乱用我不管了啊”,边喊着边跑到变电站去合闸。
赵纯一看停电了先把电视开关摁掉,免得送电时反反复复损坏了电视。这时,家里人已经喊着吃饭了。一家三口默默吃着,家里还有赵纯妈和姐姐,爸爸在外跑商,一年难得回来几趟。等吃完,赵纯说起电视中提到的事,但也只是说晚上有星星会发亮,让妈妈看看。姐姐赵真之前烧饭,给灶台添柴拨火,没看上电视,一听说这事很兴奋地说要熬夜看看。妈妈扬起筷子,作势要打,吩咐道“明天不上课了啊,早点睡觉,明天早上给我起来烧早饭”。赵真只得“哦”了声,吃完收拾碗筷去了。
姐弟俩饭后到村中奶奶家兜了圈,同几个堂兄妹们玩耍了一回就赶忙回家了。今天天黑得晚,以前玩到七点天刚黑,今天不知不觉都玩到了七点半,天还蒙蒙亮着,亏得奶奶提醒。回到家赶紧复习加预习,过了八点半就洗洗睡了。
赵纯妈九点半拾掇完,关上大门,看天还有些亮,也觉得奇怪,估计是儿子说的那事。不过这种事跟普通老百姓没半毛钱关系,根本不放心上。夜里睡得好好的,忽然觉得前窗大亮,亮得人都惊醒了。赵纯家前面是自家院子,院子外是农田,所以晚上睡觉不拉窗帘。赵纯妈透过窗户看到天空一片明亮,偶有一道道光芒划过,足有四五分钟,光芒不再天空渐暗。估摸着时日还早,赵纯妈又继续睡了。这一夜的异象,赵纯却一点不知。乡野间夜晚宁静,小孩睡觉又死。不过,这一夜赵纯做了个梦,经历了一场身临其境般的梦境,以致早上醒来后他还清晰记得。梦中他来到一座空空的广场,中间一个石柱,上书“枢石之境”。赵纯无意碰了下,结果眼前场景一阵变幻,就见空中不断有东西快速划过,再看脚下,却是站在某座山峰顶上。赵纯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方有闲心去看那空中乱窜的东西,细看之下发现竟是一本本典册。那些典册飞得又快又远,忽然其中一本飞到近前,赵纯伸手一捞,却被典册带得飞到了空中,转眼更到了山峰外,吓得赵纯赶紧松手。可是还是来不及了,一下跌向了山谷间。赵纯吓得不轻,一下梦就醒了,跟着好像听到妈妈起床的动静,赵纯就再也睡不着了,只是躺在床上缓口气,慢慢回思梦中那一幕幕。
早上六点来钟,赵纯穿衣起床,站到大门口一望,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门前水杉树枝叶繁茂,远处稻田田埂上一个稻草人披着块破布随风晃荡,电线杆上两只麻雀相对着叽叽喳喳,其中一只嫩黄色鸟喙上粘着一根毛,惹得它不断用爪子蹭碰,可就是弄不下来,看得赵纯直想笑。正笑间,忽然觉得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又有那么点不对劲。正发愣间,被姐姐拍了一下。“一大清早发什么愣啊,还不赶紧洗脸去。”赵真已经洗好准备做饭去了。“我看下麻雀,马上就去。”“麻雀有什么好看的,能看到点啥。”“啊,我都看得见啊。”一语惊醒梦中人,赵纯终于知道哪边不对劲了。当下眼睛四处乱扫,想到用一个办法就能证明是不是如此了。果然在自东数第十三颗水杉树离地一米高的去皮树干上清晰地看到了四道毛笔描过的刻痕。这些刻痕是赵纯十岁时爸爸给他量完身高后让他在树上刻下的,此后每年生日时刻一道,看看一年长了多少。那颗水杉树离大门口足有十五六米,刻痕长不过六公分、宽才两公分,论理是绝对看不清那些刻痕的。而今既然能看到那些刻痕再结合之前能看清到八九十米外的麻雀,赵纯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视力忽然好得有些离谱了。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赵纯压抑不住兴奋,连忙四处张望起来,果然如此,视力不但大为提高,看得还特别清晰,简直像拿了望远镜加放大镜看似的。正看着,那边传来妈妈喊吃饭的声音,赵纯连忙跑到厨房,“妈妈姐姐,我视力变好了”。“哦,睡一觉眼睛就变好了,那感情好。”妈妈说归说,语气中没半分认为是真的。姐姐理都没理,自顾着夹起仅存的豆腐干吃起来了。赵纯一看最爱的豆腐干没了,赶忙从姐姐口中撕下了半块。姐姐当然不依,两人筷子来筷子去,妈妈果断拍了桌子,两人这才安静下来接着吃饭。家里吃饭奉行老规矩,吃饭不说话,说话不吃饭。这么一来,赵纯也就没了说话的机会,而且被姐姐这么一打岔,也就不把视力突然变好当回事了。
吃完饭上学,姐姐和同村的女生一路风风火火地走了,赵纯依旧不紧不慢。前面二十米是后面村的那群“小混混”,八十多米远处又是何村那三个女生,赵纯这回连她们书包上绣的小荷花都看得一清二楚。赵纯走得比平常还慢,特地试试视力。一路观测下来,心中有了底,自己的视力真提高了很多,约摸百米内的东西不但能看得清而且比平常所见更加细致。确认这点后,赵纯大感奇怪,更欣喜异常。前段时间还发现自己有近视的征兆,黑板上字看起来有些模糊,特别是下雨天教室内两个电灯那叫一个昏暗,黑板基本看不见,作业要抄同桌的。这回视力大好,抄黑板作业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这么一路边走边想,等走到校门口时第一遍铃声都响了,赵纯赶紧冲向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