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似乎能听到铃声,隐隐约约打在空间内。
老人停下手中擦拭银器的动作,缓缓转眸,浑浊的眼中透出精芒。
少女自暗处走出,披肩的发,宛如远山的眉,唇色有些发白。
老者背对着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随口道一句:“少见的新人,如此狼狈。”
也果真如老者所言,少女的体恤和牛仔裤上满是泥土和灰尘,上面还有暗沉发黑的污渍,全身上下都是破破烂烂的模样。
老者的身后有扇石门,其上雕刻着不知名的花纹,远远看去更像是人首堆叠,上面是一片的哀鸿遍野。
危险至极。
林荏收回目光,道:“我要参加化世。”
老者闻言弯唇笑了,面上的皱纹荡开波浪。
他缓缓起身,将手中的银器放回书柜,林荏眼尖,看清了那是一枚银戒。
“知道规则了?”
老者转身向她,林荏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苍老的、死气的,一点人类的温度都没有。他有一只眼,另一边的眼眶中只剩下了空洞,漆黑无底。
林荏无言点头。
老者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向她,伸出了手。
林荏的唇抿得越发紧,将手中攥紧的一物郑重交到他手中,目光不离。
那是一方银铃,时间久了显得有些老旧古朴,铃芯是木芯,声音没有那么清脆,只有细细来听才能听到悠远的声响。
老者发出破风鼓一般的笑,“这东西老朽看着可眼熟,不是你的吧。”
他抬头看着林荏,眼中说不出折射了什么,戏谑、阴森,也似乎什么都没有。
林荏不回,眼睛对上老者的,却立刻别开。
“呵呵。”老者咳了两声,声音越发刺耳,“反应挺快。”
他转过身,拿了一本破了皮的书,小心翻开。
书上密密麻麻记了许许多多的字,那字似乎有生命一样来回翻涌,犹如一片黑海,波涛翻涌。
林荏收回了目光。
“那是债。”
老者的手一动,翻开一页,最上面便出现了她的名字。
“经历了九重世,越过了生与死,便可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老者笑了笑,语气似乎有嘲讽,“荏?名字倒是有意思。”
下一刻,银铃上似乎有光闪过,再看却还是那般,光滑干净。
“挺好的物什,糟蹋了也可惜。”
老者拿出一枚细银镯子,将银铃串了进去,递还给了林荏。
他身后的石门发出鸣叫,缓缓向外打开。“第一个世界,万事皆有可能,你去吧。”
林荏迈开步子,毫无犹豫。
老者看着她的背影,明明面前即将走入无边的黑暗,她的身上却似乎有光。
黑暗竟在她身上打出了光?
还是她本身就有光。
老者低低发笑,他开口:“丫头,九方化世虽然危险重重,却终会有解,但看你如何来解。”
林荏步伐一顿,开口。
“我会的。”
而后毅然决然投身于黑暗中。
门扇合,此方天地重归于寂静。
老者坐回木椅,又拿起了一枚银饰,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逝者如斯,何时才是尽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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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再回归光明时,林荏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脑子里是进了水一般的沉重,耳边叽叽喳喳不知道有什么在吵。
“哗啦!”
刺骨的凉将全身浇了个透彻,林荏瞬间清醒,睁开眼。
下手的人穿了身白衫,横肉一片,身体粗壮。
他咧嘴龇牙,“给我起来!”
林荏沉默,手指摩挲垫在身下的东西,手感粗糙,似乎是个破草席。
湿透的头发耷拉在脸旁,她站起身,一把抹去眼睫上的水滴。
方来世界就这么狼狈,林荏却没什么表情。
那人瞪她半晌,“看他妈什么看!”
说着,横空一鞭。
“啪!”
正正从她的身旁划过,那刺耳的声音带着风,落到地上扬起风沙一片,上面还有倒刺,可想而知落在身上是个什么感受。
“啊!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人群外传出一声尖叫,林荏转过眼光,便看到一个瘦高的男子,满脸都是恐惧和慌张看着四周。
“你们是在拍电视剧?为什么我会在这!”
于是林荏明了,垂了眼眸。
“靠!”白衣服的吼了一声,“又他妈把新人丢过来!”说着,面上横肉抖三抖。
林荏身子没有动,收回目光,“去哪儿?”
那人却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走向那方,手上鞭子一甩,就要往那人身上去。
林荏按了按眉心,将目光落向四周。
一望无际的大漠戈壁,歪脖子的胡杨张牙舞爪,她身边围了许多破草席,就如同她方才躺过的那块。
而最令她注目的,却是摆在眼前的一座黑塔。
黑塔冲上天际,看不到尽头,在与四周对比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荏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镯子还好好的戴在身上,她的动作却忽然顿住,将手摊开在眼前。
映入眼帘的手白皙骨感,好看是很好看,但……却比她原来的手大了一圈。
林荏的手又忍不住摸上了脖颈,在喉间微微突出一块,叹了口气。
方才便发现了嗓音不对,如今算是确定了,她现在的身体是男人的。
一言难尽。
她顺着白衣服的人指着的地方看去,黑塔前,已经排成了长长的一队,密密麻麻有人头攒动。
凶神恶煞、膀大腰圆者有之,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有之,却是一个女性都没有。
林荏走到队尾,似乎所有人脸上都是麻木,从后面往前眺望,就像是静态的写实画一般死气沉沉。
终于是排到了林荏,面前一个长得很是壮实的人穿着个蓝衬衫窝在小板凳上,他抬头瞥了林荏一眼。
“名字。”
“白苏。”
那人信手一挥,写的歪歪扭扭,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却在字落定的一瞬间感受到有东西从中渗出,缠绕在了自己身上。
“下一个。”
林荏被后面的推搡着入了黑塔,那黑塔的入口一片漆黑,内里似乎就是个墨囊,什么都看不清。
踏进去便像是被吞噬。
“我不要进去,你们做什么,你们是在犯法!放我出去!”
“老子去你妈的!”
“啪!”
巨响落定,带着破风和渗入皮肉的声音,林荏的脚步一顿。
低呼声和咒骂声混做一片,似乎有血气顺着传入鼻翼,林荏抿紧唇,再无犹豫,踏入黑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