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
不用别人提醒,王满就知道刚才出了大恶手。说起来,王满本是极聪明的人。另一个人世中乃是高校扩招之前的大学生,非常不容易达成的成就呢。蹉跎一世那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头脑硬件本身是相当的好。这种关键时刻,高智商起了作用:迅速分析,找出问题所在。
这句话诉诸爱国情操,怎么没起作用?嗐,跟叫花子谈抵制日货这不是疯了吗!该说什么?该说什么?
那句尴尬台词也有个好处:荒唐得让对手都摸不着头脑。钱胖子傻傻反问:“啊,对呀,有活儿干,不好吗?”但人家马上一晃脑袋,甩开这番不知所云,慷慨陈辞。
“没错,日本人就是我的财神爷!货,他们手里有的是,打从天津那边过来。日本人,谁敢拦?嗯?谁敢管?可日本人虽然横,他只能趸卖,没法上街贩小包。日本人哪,东洋人也是洋人,还能让人家干这个?再说他也没那么多人手。可咱们有啊,穷家门里,多少花子爷!日本人找上了我,给我这条挣钱的道儿。这才多少天,发财了。”抻着油光锃亮的皮袄筒子给人看,“瞧这个,瞧瞧。日本人说了,让我牵个头儿,领着各条杆子上的兄弟一块儿干。让咱拿红,给咱分利。你们说,这不是财神爷,谁是财神爷?挣他妈的一票,吃,喝,女人!……”
这一大段说得铿锵有力,掷地作金石声。和孙头儿那句不着调的水词儿相比,一个是老戏骨开十成功力,另一个是赶场而来的小鲜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观众疯狂叫好。孙头儿面如土色,两眼望过去,只见那个该死的拐子一脸死相,呆若木鸡,刚才的种种高人法相不知去了哪个旮旯。
这时的孙头儿仿佛后世的小资,狂热起来左倾,悲伤起来右倾,没有坚定的信仰。一会儿把王满视之若神,这时候又绝望到觉得这拐子一无是处。
但穿越者毕竟是穿越者。王满大脑飞转,疯狂检索着前世积攒的抗战史料。仿佛抓到点什么,但又说不清这东西能起什么作用——再怎么样,总比没反应强。
所有人都看着王满。只见手指在地下画出连串鬼画符,然后铜锤又一次飞奔进场,在孙头儿耳边窃窃私语。
孙头儿硬挤出个微笑,心里大骂:这说的是什么鬼话!但他的思路跟王满其实高度一致:再是鬼话,总比傻站着强。乞丐们的注意力被王满吸引了一会儿,但紧接着,他这个杆头儿要再说不出话放不出屁,那就成了众人眼里的二傻子了。更何况还有姓钱的紧盯着,胖脸已经露出了笑意,即将向大家指出孙二傻子……
“仁丹堂。”孙头儿坚定地吐出这三个字。
啥意思?什么地方?孙头儿压根儿不知道,纯粹是学舌。却只见对面的钱胖子仿佛挨了个劈雷,咔嚓一下,脸色煞白。
钱胖子吓坏了。
仁丹堂。这可是日本人的机密,按说连钱胖子都不该听过这个名字。纯粹是机缘巧合,日本上家中间有个傻不愣登的家伙,被钱胖子曲意奉承,喝高了,才让他知道了仁丹堂这三个字。酒酣耳热之际,那家伙还拍胸脯担保,一准让钱胖子去开开眼。照他的说法,黑的烟土,白的白面儿,吸的抽的扎针的,那个地方是要什么有什么。
可是,酒醒了之后,那个浪人再也没提过这个茬。钱胖子多么机灵剔透,当然不会乱打听,但这个名字却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这样的机密,兴许一辈子憋在肚子里,见不了天日也派不上用场。但知道与否本身就是一道门槛。迈进去才是心腹,进不去就是上不了桌,只能捡人剩下的吃。
钱胖子当时还飘飘欲仙,咱也算是进了圈子了。可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孙头儿竟然知道,此时此地还说了出来。
不,不是姓孙的。老叫花子一个,怎么可能。钱胖子两眼不瞎,早瞧见了在稍远处打坐、在地上书写手令的那个人。
“这位朋友有点面生……”钱胖子才朝那个方向迈步,孙头儿已经挡在面前。“钱爷,您是耳背还是怎么?那个堂口的事儿,您不给大伙儿解说解说?”
孙头儿虽然不知内情,但仁丹堂三个字一出口,钱胖子立马变脸变色,仿佛心窝挨了一刀。孙头儿大喜——可算抓住你的把柄了。拐爷神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