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次挣扎着想爬起来。
吃力极了，痛苦极了。刚才这一溜跟头摔得太重。冲得正急、势头最猛的时候，双脚却被人踢得离了地。那还轻得了吗。
尤其是第一下，脑袋跟大铁锤似的朝地上狠狠夯下去，换了另一个人，非当场开了瓢不可。还好安次比较傻，长了个近乎实心的脑袋瓜子，比较耐磕。饶是这样，还是在地上趴了好一阵子，这才渐渐清醒，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为何来。
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前才缝合不久的伤口开了线，血流如注。但安次还是凭着顽强的意志挣扎着渐渐起身：从平趴在地变为双手双膝撑地，再向后一坐，成蹲踞之势，尽量缩小身体，同时双手护住头部，臂肘防卫胸肋。
那边厢的王满还在发愣：我好厉害，我怎么会这么厉害？转眼一看，日本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了。
王满紧赶两步，还是照方抓药，像刚才那样一抬腿，大脚猛踹过去。
这时就看出练过跟没练过的区别了。鬼子虽处下风，但防护周全，练柔道又把下盘练得极稳，这一脚只把他踹得身体一晃，转了小半圈，并没什么大碍。倒是王满用力过头，反被鬼子那一偏身闪了一下，收不住步子，踉跄着踏过安次身侧。
但王满的大脑－身体联动反应之快之准，已经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真正做到了眼到心到，心到手到。二人擦肩而过那一刹那，王满一眼瞥见鬼子被那一脚踹得转了半圈，当即抬手，就着对方身体旋转的势头，恶狠狠一巴掌抽在脸上。
这一耳光好重。重得没怎么发出声音，一点也不“脆”。所有力量，都被安次的脸蛋“吃”了进去。
正在半转的安次就像个陀螺，王满这一耳光就像抽打陀螺的鞭子。陀螺安次被抽得原地飞也似连转几圈，这才扑通一声，再次倒地。
神功啊。我这不是神功，什么是神功！
这次不会再让你个小鬼子爬起来了。王满疾步赶上，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进一步收拾鬼子，只见地上的鬼子朝他伸出手来。
手里握着枪。
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被人用枪指着。一见那黑洞洞的枪口，王满顿时全身冰凉。
武功再好，一枪撂倒。这句话就像一条弹幕，滑过王满的大脑。弹幕过后，像电脑死机一般，脑子成了一块黑屏。
安次一手持枪对准王满，一手撑着身体想爬起来。几次努力，却都软倒在地，只好就那么躺着、歇着。血流出嘴角，安次“咕”的一声，将满嘴的血咽了回去，一不留神呛了一下。安次咳呛着，哼哼着，一开始是呻吟，渐渐变成得意的笑声。
“支那人，不打了？不敢了？枪！枪！有这个，你的，跪下，我的，站着。”说完才意识到站着的是对方。“你的，扶我起来。快快的。”
王满顺从地伸手搀扶。安次一只手揪着王满的胳膊，吃力地直起身子，另一只手握着手枪，用枪管敲打着支那人的脑袋。“跪下，跪下。”
只要还有一丝意识，王满死也不肯向鬼子屈膝跪拜。可现在，极度的惊吓让他成了个空壳，成了任对方摆弄的傀儡。
王满弯下腰来。
倚在王满胳膊上的安次被这个动作带动，一阵天旋地转，连忙叫道：“不准动！不准动！”
昏过去的话，那可就完蛋了。还是先毙了这个支那人再说。安次狞笑着将枪口顶在王满的太阳穴边，“你的，死拉死拉的有！”手指用力一勾。
没打响。
卡壳了。南部十四式的老毛病。
没有枪声，只有机件咔的一声。
一声轻响，却像在王满耳边炸了一个霹雳。
王满蓦地惊醒。
直起了膝弯，挺起了腰背。王满居高临下，望向安次。
正碰上安次向上张望的目光。惊恐万状的目光。
安次猛拉枪栓。
王满一拳砸下，将手枪打落在地。安次已是心胆俱裂，哪敢空手对抗，一切希望全在那把枪上。一见手枪坠地，想都不想，紧跟着扑了出去，来了个饿狗抢骨头。
身体刚刚落地，手才够到枪把，王满一个鱼跃，落在本已重伤的鬼子脊背上，砸得他一口鲜血喷出，差点昏倒。但小鬼子真够顽强，那只手仍坚持着向枪伸去。王满一把没捞着枪，一回手，小臂顺势锁住喉头，向后猛拉，想将他从枪边拽开。
安次被拉得脑袋后仰，越仰越高，手却依然伸向前方，手指不住扒拉着。王满眼看鬼子的指头一点点扒住了枪身，又急又怕，却不敢松开扼住的脖子，腾出手去夺枪——鬼子只差一点就能拿到枪，脖子这儿再一松，不是等于把枪送给对方吗。
两人僵持一阵子，安次一根手指忽地勾住了扳机圈，又一勾，将枪整个扒拉进了怀里。
王满心里一凉：完了。正在这时，鬼子却再也憋不住喉头那口气，撇下到手的枪，双手拼命在脖子上抓着挠着，想挣脱王满锁喉的小臂。王满哪里肯放。右臂死死扼住，左手更抓住右腕向内猛拉，进一步扼紧鬼子的咽喉。鬼子手扒脚蹬，身体一阵阵抽搐，渐渐拱起。两个人嘴里都嘶嘶作响，喷出一股股白沫。
只听骨节一声脆响，鬼子的脖颈忽然软了。王满还在嗯嗯地使劲，却只见鬼子的脑袋忽地转了过来，居然面向后背，跟他正脸相对。两只眼睛向上翻起，成了两个大大的白眼球。
啊？
死了？
我杀人了！
王满触电一样一蹦老高，慌得直打转。杀人了杀人了。怎么办怎么办。快跑快跑。有没有人看见？
从跟鬼子见面就在生死边缘挣扎，直到最后这个念头一起，王满才想到四下张望。一望之下，这才发现远远近近聚起了不少围观者，更远处还有不少人正朝这边赶，一边跑还一边大呼小叫：“打架了打架了。”
“见血了嘿。”
“杀人了杀人了。”
王满急得直抖。孙爷！找孙爷想想办法。孙爷，孙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