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雨声中伴随着脚步声响,是宫仆安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什么事?”周公旦问他。
宫仆安看了看堂上众人,犹豫了一下,见周公旦神色凝重地盯着他看,就碎步走进来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周公旦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难道真的是他?
召公奭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儿伯禽从鲁国赶回来了。”
召公奭一听,不禁冷笑:“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赶回来对质,黑衣刺客焉盖应该也回来了,还不传他过来,让皮叟一家看看是他不是。”
周公旦瞪了召公奭一眼:“你就这么相信?”
还没等召公奭回答,太公望在后头发话:“太师,去叫过来吧。”
周公旦一听诧异,尚父向来明断乾坤,怎么今天比我还糊涂,皮叟说的话破绽百出,难道您老人家就听不出来?当他疑惑不解的望着太公望的时候,太公望眼神中却有微微的笑意,似乎在告诉他,此事他早已成竹在胸,眼下只管照办就是。
周公旦心中游移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太公。可若怀疑太公,此是内事,闹起来也不会危及大周根本。若是殷商势力,那可就不是玩的了。想到这一层,他选择相信太公、召公。太公若无私心,此事必定另有蹊跷,太公聪明睿智,谋算千里,自然是另有计较的。可多年被人质疑,他心有余悸,不得不防,寻思如果这背后主谋就是太公,那岂不是贼喊捉贼,自己按照他说的做反而自投罗网了。这可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又看了看太公,从他神色间似乎能够看出来一些值得信任的东西,再说,太公向来顾全大局,如今虽然七十多岁高龄,但精神矍铄,断然不会被他人利用。想到这一层,他对太公信任又多了一层。于是心中大安,便假装正气凛然道:“我身居太师高位,自当秉公执法,不避亲疏。”说完安排宫仆安迅速去叫伯禽和焉盖来西郊官驿,快去快回,不得有误。
宫仆安领了命令,擎着一把犀皮伞一头扎进雨幕中,从中庭直奔大门方向而去。
目送宫仆安离去,周公旦回头正好和召公奭互相对视,召公奭竟然咧了咧嘴,他心下明白了一些东西,不禁眉头皱了起来。可他不便发作,只是对皮叟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不会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就姑息养奸,查清楚主谋定然还你公道。”
召公奭拍手道:“说得好,说的好,给皮叟一家还了公道,其他两家怎么办?难道就不管了吗?”
周公旦唯唯诺诺:“自然也要管的,都叫进来吧。”
召公奭让其余两家一一进来诉冤,事情虽异,本质却没有多大出入,都是伯禽和君陈草菅人命,暗中派人逼着他们前往镐京状告,但都避开了太师锋芒。
周公旦心中暗暗赞道:“好手段,好手段!”
过了半个时辰,伯禽带着护卫焉盖冒着大雨来到官驿,在门口解下蓑衣,走入大堂,向三公叩头。
不及叙旧,周公旦让伯禽和焉盖都转过身让众人看看相貌,之前可曾见过,有的人说是,有的人又说不是,半天就连焉盖是不是那个黑衣人也说不清楚。
召公奭在一旁看的着急,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压心头恼怒,暗暗骂道:“一群窝囊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在此时,嗖的一声响,几枚袖箭从天窗射入,直奔人群当中。
焉盖惊呼一声:“有刺客。”闪身出了大堂。
几个人应箭而倒,正中咽喉,往后软瘫在地,一声不吭就死了。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有刺客,都乱了起来。
三丫头见中箭死去这几个人都是一口咬定刺客是焉盖、欲将脏水往太师身上泼的人,心中一动,暗叫不妙,急忙将身上外套抖下来旋转成盾,遮挡在皮叟头顶。
所料不错,果然又有一把袖箭从天窗投射进来,直奔皮叟,中途被衣盾拦住。
天窗外头刺客见一击不中,还想再发一击,被跳上屋顶的焉盖攻击,无暇再下杀手,打斗片刻之后,纵身离开。焉盖也追了出去。
周公旦扭头见太公冷森森盯着自己,忙解释:“不是我派人杀的,跟我没有关系。”
太公沉声道:“成周城在你管辖之下,竟然发生这种事情?堂堂官驿当中人证被杀,若不是那刺客身手非同寻常那就是你的问题。”
太公说话凌厉如刀,让周公旦一时间无法自圆其说,反倒陷入尴尬之中,他想了想道:“二公在此,我周公旦必定尽快抓到刺客,给二位一个交代,可事情疑点重重,我还需要将这些人证保护起来,以免被刺客再次暗算,那可就麻烦了。”
召公奭道:“人证断断不能交给你,刚才那刺客谁知道哪来的,拘禁人证我不同意。”
周公旦道:“我保证不会动人证一根寒毛,如果召公不放心,可派人和我一同看管,不知召公意下如何?”
召公奭道:“如今事情核心不在这些人证身上,而在于伯禽、焉盖、君陈三人身上,这三人务必着重审讯,至于这些人证,暂时放归,后头需要作证,再传唤不迟。”
周公旦道:“人证若出以外。岂不是……”
太公却打断他的话:“就按照召公所说,放了这些人吧。”
周公旦着急,可发现太公微微朝他摇头,似乎其中另有隐情,以他多年精明老辣,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于是佯装摇头叹息道:“可惜没抓住那个刺客,要不然,这几个人也不会死。看来这里不安全,大家还是尽快回家吧,需要你们就必须随唤随到,不到者以刑法处之。”
众人一起向三公叩头,陆陆续续离开。
周公旦安排伯禽护送。召公奭不同意,认为凶手伯禽会对人证不利,要另加镐京兵丁尾随前往。周公旦同意。
伯禽临走前周公旦交代他护送完人证务必回城尹府衙自首,还有焉盖,一同一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是被人冤枉,老夫自然会还你们清白,如果真如皮叟所说,胡作非为,老夫会秉公执法,不避亲疏。
伯禽道:“公父,到底所谓何事?”
周公旦一摆手:“不要叫我公父,叫我太师。”顿了顿又道:“回来我再告诉你。”
召公奭道:“这还差不多,我会前往城尹衙门等候佳音。”
就在此时,宫仆安来报:“天子被歹徒挟持,不知所踪。”
三公听此大惊,成周宫墙高大,宫城把守森严,外人怎么会进去?互相对视一眼,皆瞠目结舌,但眼下根本来不及多想,尽快赶回宫中要紧。
刚走到官驿门口,太公要骑马,周公旦担心太公身体,让他乘坐自己那辆轺车,自己则骑了快马,冒着倾盆大雨向宫中狂奔而去。
召公目送二人离去,环顾路上以及不远处林中驻扎兵丁和那许多的帐篷,心中寻思刚才发生在堂上的事情,但觉周公旦心机深重,并无还政心之万一,如之奈何?不免长叹道:“事急从权,唯有兵戎相见。”
随后下达命令,全部驻军收起帐篷,连夜赶往城中城尹府衙。